她明白,古往今来,能得文忠谥号的文臣屈指可数。
“朱遇的生母陆太后伙同胞弟陆渝,伺机救出他,我便是想放过陆家,陆太后也不愿,因为,他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救朱遇必然经过精密绸缪,今日敲打,陆渝为保全家族定不会插手救朱遇,这时陆太后的至亲退出营救计划,那便是背刺,她又怎么会轻易饶恕陆渝。
宋涟清品出了弯弯绕绕,欣喜道:“这是想要两方撕咬?”
“不错。”
她今日也美极,仰着脑袋问他,裴照林眉梢拢起,注意到了她眼眶的湿润,“怎么哭了?”
“风……风吹的。”
小娘子打小不擅长撒谎,蝶翼似的睫毛颤着,目光不自觉偏下去。
裴照林猜出个大概,她以为他这位蓝颜知己,与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
他轻笑,解下鸦青色的披风为她系好,宋涟清捋着披风帽檐,讶然一惊,这么拙劣的借口也信?
心下不免闪过些许甜意,她听他慎重道:“宋大人做的是民生为本、枝叶关情的实事,日后定会有万古流芳的好名声。”
“然裴某旨在肃清奸佞,牵扯许多人的身家性命,历朝历代激进打贪除恶,难免惹得一身记恨,遭人戳着脊梁骨诟病,若无君王庇护,终有一日群起而攻之,下场多半不甚好。”
郎君一字一句解释着自己的为官之道,他的身形颀长玉立,腰线格外劲瘦,宋涟清却生不出半点旖旎心思,因他整个人散发着萧瑟孤寒之气。
她的星眸模糊湿热,忽地听他唤道:“涟涟。”
“嗯?”
小娘子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裴照林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抽出娟白的帕子为她拭去。
裴照林一直知晓,涟涟想要志同道合的夫君。
他对上那双迷离的星眸,虞诚道:“我不在乎好名声,也不贪恋权势。”
只贪恋你。
他这样认真,宋涟清自然不会联想他心存旖旎,但她听懂了前半句“虽千万人吾往矣”,诸君不敢做的事,不敢担的骂名,便是此道孤身一人,他亦统统揽下。
再不忍冒犯心思,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精瘦的腰身。
小娘子投怀送抱,裴照林胸膛前呜呜咽咽的热意烧灼着,他条理明晰的思绪缠绕成一团,唯一能确定的是,她钦佩到可怜他。
不若就坦白吧,告诉她,裴照林已然长成她欢喜钦佩的郎君了。
这个想法在他口中吞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却不想,那双流光溢彩的星眸盯着他,她说了句令他理智全消的话。
“裴思淼,你与我成婚吧。”
宋涟清放开他的腰身,拉过他略带薄茧的手,星眸里满是诚挚,“我知晓思淼与家中父母生了嫌隙,没关系,思淼与我成婚便有了新的家人,我会好好待你。”
“譬如思淼喜欢这种修身束腰的衣袍,我家有染料院、绸缎庄、成衣铺,无论你想要什么时兴颜色款式,他们都能制出来,日后我也会为思淼染出适合你的新色彩……”
思淼,思淼,思淼,一句比一句动听,裴照林的眉眼僵凝,保持着惊愕的神色。
宋涟清心头一空,嗫嚅着确认:“我……我会错意了吗?思淼先前与我那般亲近,却从未想过与我在……在一起吗?”
“我……”
嘭——嘭——
厚重的鼓声猛然打散裴照林满心的燥乱,宵禁了,锦衣卫铮铮的脚步声靠近。
小娘子吓得瑟缩着,却不敢再往他怀里钻,拉着他的柔韧小手也要松开,裴照林反握紧,带着她快步躲进隐蔽的花墙里。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路过胡同愈行愈远,热烈的三角梅垂落于地,淡淡的草木味混着雪松香没入鼻端。
宋涟清轰然清醒,摩挲着墙壁,缓解心中的窘迫,“思淼若不愿,就当我从未……”
她的话还未说完,双唇倏然贴过来一记急躁的温热,与她先前的蜻蜓点水完全不同,这是一场暴烈的吞噬,汹涌迷乱得险些让她窒息。
“嘶……”舌尖腥甜,裴照林清楚地吃痛,愉悦的笑声从嗓中溢出。
她真挺会咬人的。
他捧着小娘子那张泪眼模糊的委屈小脸,声色沙哑得不像话:“怎么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