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离廷被放出来的第二个星期,朱琨一脚踢开了他的大门。
北湖佳苑的安置房小区老旧又破落,朱琨没带任何跟班,一路爬到五楼,踹开门后气喘吁吁的扫视眼前这破房子逼靥的格局,满眼都是戾气。
“你怎么来了?”
代离廷原本在洗澡,听见踹门声后随便扯了一张毛巾裹住,出来看看究竟什么蟊贼选这个时候强闯民宅,当他看到气喘吁吁的朱琨时,不爽的眉头才舒展下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而是转身去卧室掏出一条干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这么问道。
“我怎么来了!?”
见代离廷这不痛不痒的反应,朱琨的五官扭曲成了一团,尾音不自觉的拔高:“老子我当然是来找你算账的!你他妈还记得你大爷我是怎么躺进医院的吗?”
代离廷眨了眨眼睛,回忆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才说道:“哦,陶泽明那件事,谢了。”
朱琨龇牙咧嘴:“就这?”
代离廷蹙起眉头,一副你还想怎样的表情。
朱琨阴沉沉的盯着他,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看起来就像在打什么恶毒的坏主意,但他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大病初愈,气喘吁吁,和代离廷说话时,似乎也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水火不容。
朱琨看不惯代离廷是真的,一有机会就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代离廷也是真的。
而代离廷瞧不起朱琨,常常把他当成猴一样耍也不假。
他们的矛盾起源于高中,但不同于外界猜测的是,他们对于彼此的真面目其实心知肚明。
代离廷十五岁进入金德高中,正好是目睹郁惊水自杀的一年后。
当年除了郁惊水自杀,还发生了许多事。
比如代家餐饮上市失败,招股书因为郁惊水的死亡被交易所退回,理由是股权结构不清晰;比如陶雅雯母子被代哲成堂而皇之的接回代家别墅;比如代离廷上高中后就搬离了代家别墅,租房子住到了学校附近,却由于他本人过于冷静的态度,导致后面传出非常荒谬的流言,说郁惊水其实不是自杀,而是代离廷亲手“弑母”。
当时正处于中二期的朱琨,听说了这么劲爆的传闻后,就一直在代离廷身边打转。
用代离廷的话形容,就像一只苍蝇在身边嗡嗡嗡的飞来飞去。
当然,代离廷并没有理会这只苍蝇。
金德高中,c市首屈一指的私立国际学校,校名本意为培养学生金子一样的品德。
然后在这些金子当中,作为其中最大一坨原材料的朱琨,因为代离廷不理他,立刻开始向着金黄色的狗屎变异,集结了一帮人来找代离廷的茬。
作为真二世祖,他理所当然的开始天天欺负代离廷这个“暴发户的儿子”。
更何况,还是个上市没有成功的暴发户。
没想到最后,代离廷竟然一个电话告到了他的父亲朱简海那里。
朱简海是个成熟而且老辣的商人,当时趁着代家的连锁餐饮上市失败,立刻就和代家进行了接洽,开始部署线上食品供应链业务合作的相关事宜;同时,朱简海更是一个严峻的父亲,当即对自己仗势欺人的笨儿子下了勒令:不准欺负合作对象的儿子,给我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否则我就打烂你的屁股!
后来发展到,朱琨明面上过生日,都必须得邀请代离廷来参加才行。
朱琨非常不服,愤愤不已,但碍于顶头老爸的权威,只能假装屈服,一旦找到机会,就尽可能在私下场合明里暗里的找些借口和理由羞辱代离廷,以获得自己短暂的安慰。
后来,朱琨怀着恶毒的想法私下里问过代离廷关于“弑母”的事儿,结果代离廷回忆了一下,竟然非常坦率的说道:“我当然没杀我妈,当时满十四了,如果是我动手抹割开她的脖子,事后还要得向警察编借口找理由,太麻烦。”
“至于那些谣言?”
“哦,可能是陶雅雯散布的吧,代哲成也可能掺了一手,我也不是很清楚。”
听完这番话,朱琨惊讶得差点吞下一个鸡蛋,然后他突然就给代离廷竖了个大拇指。
“哥们,你真是个狠人……”
虽然代离廷很讨厌,人也挺装的,但是看着他平淡的讲述自己的家庭,朱琨还真有点同情代离廷。
相比自己老母鸡一样的妈妈和过于严厉的父亲,代离廷那家人差不多都是变态,他觉得代离廷能成功长大挺不容易。
但越是和代离廷相处,朱琨就越是发现,变态的父亲和变态母亲,生出来的儿子也只会是个变态。
代离廷的变态甚至过犹不及。
他曾经嘴贱问过代离廷一次,你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
那回答让朱琨至今回忆起来都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