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冷静一点。”代承业蹙着眉头站起来,安慰慌乱母亲的同时,看向了仍然享用着晚餐的父亲:“如果朱琨翻供,代离廷雇凶伤人这事儿被推翻,朱简海恐怕不会轻饶我们家。”
他试图说服自己的父亲:“现在正是交易所上市评估的重要节点,这段时间出现任何舆论风波都有可能会对公司上市造成不利,更别说惹怒朱简海。”
“承业,那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处理?”
代哲成的语气仍然不急不缓,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方寸大乱的问题,问话时,语气甚至和上次询问代承业该不该牺牲代离廷时一样。
代承业下意识蠕动了一下嘴唇。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代哲成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而他母亲却过分柔弱,只是一株赖人鼻息生存的菟丝花。
小时候,他从陶雅雯嘴里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在你爸爸面前好好表现,你才是爸爸最让人骄傲的那个孩子。
但这只是一个谎言,是陶雅雯自欺欺人的借口。
小时候他信过,后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被情妇养在外面的孩子,直到郁惊水自杀,他和妈妈才有了机会搬进爸爸家。
很小的时候,代承业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代哲成其实并没有那么爱陶雅雯。
他当然知道陶雅雯有很多缺点,贪财,虚荣,目光短浅,但这个愚蠢的女人终究是他母亲。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在爱他,那也只会是陶雅雯,而不会是眼前这个被他叫做父亲的男人。
有时候,他真的非常羡慕代离廷。
他似乎不在乎任何东西。
十四岁时郁惊水在眼前自杀,代离廷却无动于衷,葬礼结束后的一个月,情妇和情妇的孩子就搬进代家,代离廷却能规规矩矩的礼貌相待。
郁惊水的死似乎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不在乎代哲成,也不恐惧失去这个人的信赖,所以在恶心的家庭聚餐会上,可以肆无忌惮的和代哲成当面叫板。
但代承业永远也做不到这种事情。
当代哲成用那种试探性的语气问他这件事该怎么处理时,代承业就已经明白了,代哲成这是要他做出选择。
可即使母亲愚蠢又短视,他也不愿意让陶雅雯坐牢,只是为了成为代哲成换取利益的玩具。
他尝试着蠕动嘴唇。
从小时候,持续了二十多年,直到到现在,他都在以获得代哲成的注视而努力,所以尝试反驳父亲的时候,张嘴似乎都会变得艰难。
“爸,我觉得事情也还没变得那么糟糕……”
“嗯?”
“只要陶泽明能能咬死抗下所有责任,即使朱家怀疑,法律上也牵连不到妈妈。至于上市的问题,妈妈和哥哥身上都没有公司股份,只要打死不承认,舆论危机对上市的影响也可以解决,只要适当的进行舆情管理就可以打消公众和交易所的疑虑,不会造成太大波澜。”
代哲成点了点点头,明白儿子的意思。
但是他并没有采纳。
“承业,你刚刚分析得不错,但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不是吗?”
代承业惊愕的抬头,迎上了代哲成久居上位者从而形成的看谁都像是看下属一样的目光。
他一字一顿的宣布道:“当雅雯决定找人去打断离廷的腿时,当你决定背着我偷偷调查郁惊水的往事时,就应该预料到事情败露后会怎样,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无论是你,你妈妈,还是你找来的那些朋友们。”
听见这话,代承业的心瞬间坠进了万丈冰窟。
*
另一边,木炭烤肉餐厅。
和煜怔怔的坐在对面,阿朝刚刚说出口的话,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他知道阿朝的父母死于车祸,却不清楚他的父亲生前在哪里供职,更不知道阿朝的父亲曾是代家集体子公司的一员。
“这、这、这……”
他语无伦次的想到中年女士述说的传闻,又想到了阿朝一开始见到代离廷时对他展现出来超规格的厌恶,心中涌起一阵阵可怕的恐慌感。
“你父母的车祸,不会真和代家有关吧?”
“目前还不知道。”
说出来后,易朝寒的情绪反而稳定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恍恍惚惚心神不宁,面部表情居然又开始变得僵硬起来。
“我父母车祸后警察出了事故鉴定,我记得很清楚,结论就是车祸导致的意外事故。”
但和郁惊水曾经的大学同学聊过后,又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我父母发生车祸时正在和我打电话,我一直以为是我的错,才导致了他们的意外,但是后来警察去了车祸现场,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那部和我通话的手机。警察说,很可能是发生事故时手机被巨力撞击甩在了路边,然后被路人捡走了。”
“那你之前那么讨厌代离廷,后来又和他那啥了……是因为觉得自己父母的车祸可疑吗?”
易朝寒摇了摇头。
“我一直没有怀疑过那场车祸的可疑性,那时候我太小了,父母出车祸后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思考这件事,直到前几天我听到了这个传闻。”
易朝寒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如果我爸爸在那段时间真的介入过代哲成和郁惊水的生活,那这件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想到郁惊水的性格,虽然和煜也觉得荒谬,但又觉得不是不可能。
“阿朝,你想怎么做?”
“我得继续调查这件事。”
他们话还没说完,餐厅里却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原本正吃着饭的客人们突然齐刷刷看向了他们,眼里流露出某种来不及反应的恐慌神情。
和煜感受到这奇怪视线的瞬间,下意识的顺着众人的目光,朝自己左侧的玻璃墙看去:“他们为什么都站起来不吃了……”
话语未落,就见一辆无人驾驶的小货车直愣愣的从对面的马路上冲过来,正是朝着透明玻璃墙的位置,也就是他们俩的方向直直的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