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明拍了拍手,满意地转过身走至茶厅。
见她这刁蛮架势,坐在雕花屏风后的人便咯咯地笑她:
“知江宰辅得了理这嘴上便不轻易饶人,但不想吵起架竟这么凶么,还冲人丢瓶子。啧啧,本将军还真是头一回见,不枉我连夜来你这相府,可算没白来。”
“你还取笑我,”江月明颇是不平,“提起这个登徒子我便来气。我不过想问他些问题,这么多年还不愿与我坦诚。昨夜我可是撇下脸面,连,连美人计都用上了,可是下了血本的……谁知他软硬不吃……”
江月明说到此处便想起昨夜强装出来的做作姿态,羞得直捂脸。
“况且今日我还睡着,他便敢去逛花楼,还敢谎称去采买东西。我这一闻他身上的味道便觉不对劲,他还故意用那么多香粉遮盖,要是没去花楼找姑娘何必这般掩耳盗铃,他可休想蒙骗我。”
屏风后的人一听她连美人计都用上了,这下笑得更厉害了。
“不许笑!”江月明嗔怪道。
“不笑不笑……”
那人虽这么说,可笑声却止不住。
“你这官儿是真真没白做,几年不见连这美人计都会用了,当真狡猾。”
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坐在屏风后的人便从乌檀雕花的屏风后站起身来,负着手悠悠然地从屏风后步出。
侧着身站在屏风旁,抬手拂开挂着的碧色珠帘一角,一双黑如曜石,亮如星辰的眼睛瞧着江月明,唇角挂笑:
“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何必为了一个臭男人生闷气,不如从了本将军如何?”
“长生——”江月明颇是无奈,“你可莫要拿我打趣,我都这般……”
可瞧着眼前这张剑眉星目的脸,江月明心中忽地一动。
她忙道:“等等,好像也不是不行。”
“呃?”那人扬了扬眉。
“长生长生,你来,你快快请坐。”
江月明忙将他拉了过来,两人一起坐在茶案前。
眼前这人穿着身玄色竹纹锦袍,寒星眸,剑峰眉,面容轮廓棱角分明,墨发用发带高高束在脑后,腰间架着一把横刀,英气十足。
裴安并没怎么见过燕戎生,就算那次碰见,见的也是姑娘家打扮的燕戎生,从未见过她穿男装。
想来也是识不出她的。
江月明左瞧右看,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她眉眼弯弯,笑着与她道:
“你可是来得早也来得巧,燕伯父还有三四日车程才进京,小燕将军在京洛也无旁的什么事情,那……就住在相府多穿几日男装,与我扮几天三郎可好?”
“我虽不信以他的品行会去逛花楼,可他身上的味道却是骗不得人。我眼下虽无找到证据,但若是此事为真,就算他是事出有因,我新账旧账也得摞起来一同与他清算。”
“就许的他去找姑娘,不许我会情郎啦?”
坐在她眼前的小燕将军燕戎生听罢,一掌便大力拍到了江月明肩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这一掌下来险些将江月明骨头架子给拍散,江月明连忙躲开她的下一掌。
燕戎生道:“江宰辅孺子可教,终于跟得上本将军的思路了。不然你以为本将军方才为何假装男子的声音,这若不是相府里不好与他动手,本将军高低得替你出出气。”
“可是,长生……”
江月明托着下巴思考了片晌,燕戎生还以为她有什么高见,没想到她话一出口却是不合时宜地泼了盆冷水:
“你们两个若真动手打起来,也许难分胜负啊……你惯用银枪,他惯用长剑,偶尔还用横刀,那身功夫其实也挺俊的……”
俗话讲,这一寸长一寸强。但她曾经在青州为官平乱时,亲眼瞧着裴安竟能以剑破枪,将那向她杀来的匪首斩于剑下。
剑意凛冽森然,直教天地寒彻。
虽然那匪首枪法不如燕戎生,但江月明至今回忆起来裴安的剑意还仿佛身临其境,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
燕戎生见她出神,敲敲桌案,两声清扣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狐狸,本将军是在替你说话,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我自是小燕将军这边儿的,”江月明乖巧地挽着她的胳膊,笑得天真无邪,“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明日我便命人去院子里挖两坛好酒送你。”
燕戎生瞧着她那忽灵劲儿,笑道:“你这官儿当的怕不是个佞臣罢,这么会见风使舵?”
江月明抬抬袖子,承让道:“哪里哪里,江某一向公私分明。小燕将军是自己人,江某待你自是与他们不同,这两坛酒本就是要送给你的。”
她二人自小便相识,一同在万安书院念书识字,一起打马球,一起翘课纵马,兴致来了便摸上两把叶子戏,惹得教书的老学官吹胡子瞪眼睛,三天两头地写了书信跟燕连山和江昭告状。
老学官说起燕戎生便满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得胡子直翘。寄到燕家的书信都是厚厚一摞,压得那驮信的小毛驴都翻了背。
他在信中翻来覆去地写只希冀燕老将军能严加约束,千万别教她再在书院惹出什么乱子才好。如若可能——
倒是可以劝劝燕戎生考个武状元,也不算驳了他桃李皆进士的美名。
但许是江月明长得乖巧懂事,看上去知书达礼像极了好学生,还颇有念书的天赋,即使陪着燕戎生一同在万安书院当招猫逗狗的二世祖,这功课成绩竟也没落下,老学官数落时便也说不出个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