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从未告诉过南霜衡,她花银子来玩不擅长的投壶就是为了那盏顶上的花灯。
在半刻钟前,她的确是很想要那盏流光溢彩的八角琉璃灯。奈何她投壶的本事甚是差劲,这举着投矢投了半天,费劲心力瞄了又瞄,愣是将胳膊都举酸了,青铜投壶里也是空空如也。
这时正好碰见了南霜衡。他将取了寄养在花铺的盆景,未曾想稍一转眼便瞧见了她。
南霜衡许是看她可怜,只是捡了一支便随意一扬,一投即中。
接着二人便闲聊了起来,谁知他是怎么琢磨出她的目的,但八成是他胡诌引裴安与他比试罢了。
裴安则双手抱胸,稍偏首问她道:“大人当真想要这盏琉璃灯?”
江月明赶忙摇头,“不想。”
她现在只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花灯已然无足轻重。
南霜衡却似是早已笃定,将手中盆景交给身后的仆从,抬手便想从江月明抱着的竹筒里取壶矢。
江月明将那竹筒护在怀里,连连道:
“这是我的投矢,我自己投!”
但她的话似乎并没有人听,她这手中竹筒忽地一空,只见左右冷着脸对峙的两人手里已是各拿一支。
两人皆是扬手一抛,一左一右,两道弧线,双双投进壶耳。
江月明:“……”
没过多时,这天街上便霎时热闹了起来,像滚开了的沸水一般喧嚣沸腾。一传十十传百,整条大街上的人都知这投壶的摊子上来了两个年轻俊公子,投壶的技艺皆是一顶一的高超不凡。
两人将这投壶玩出了花来,各种技艺迭出不穷,这边斜进壶口,一式“斜插花”,那边一招平落壶底“杨妃睡”;这边“带剑”,那边“龙尾”……
直看得人连连叫好,拍手喝彩。
围观的姑娘们将那脸儿掩在水彩的花鸟团扇后,与身旁的姐妹们议论起二人的相貌身姿来。
“哎呀,这两位公子都好生俊俏,这挑了半天我竟也挑不出个高低来。”
“我倒觉得这右边那位更俊些。”
“明明是左边更俊。”
“你们这都是瞎操心,人家哪里是为了琉璃灯,不知是为了哪家的娘子吧?”
“啧,若我家六郎能有这一半的本事,那宴席上也不会输的那般惨,白教人瞧了笑话去。”
……
如浪似海的喝彩声中,不知是哪位看客看至兴头,竟又拍起鼓奏起乐来。只听得快活鼓声,清扬乐声,欢呼呐喊声连成一片,滔滔海浪似的搅得这落了雪的寒夜躁动翻涌,鼓掌叫好一浪压过一浪。
“再来!再来!”围观的人群拍着手。
江月明处在围观的人群间,心中连连庆幸她今晚戴着个帷帽,明日京洛街头的话本子千万莫要将她这个无辜路人给编排进去。
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中,二人比试了许久竟也未比出个高低来,这摊子上的投矢竟让这二人给投了个精光,这一排的投壶里插得满满当当,放眼望去一片箭矢白羽。
“九十七!”
“九十八!”
“九十九!”
……
正比到激烈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回手去拾竹筒里的投矢,却都齐齐一怔。
原这竹筒中都只各剩一支投矢。
最后的终场终于来临,围观的看客们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等待这场对决落下最后的帷幕。
“裴公子,可瞧好了。”
左边这人说罢,壶矢便立即出手,“当啷”一声稳稳地投入壶中,众人以为尘埃落定,却不想那投矢触了壶底反身一弹。
众人忙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位公子可是要输了?
却见那支投矢稍一抖动竟挂在了壶耳上,与壶中的其他投矢形成一朵盛开的莲花。
是莲花投!
“好!!”堵的水泄不通的人群中迸发出一阵欢呼的喝彩声。
这莲花投既需投矢之人技艺高超,又需得胆大心细,这等投壶的杀手锏摆出来,还有何等投壶技艺可赢?
右边这人见状勾唇浅笑,却未去取壶中仅剩的一支投矢。
有人一瞧便笑着喊道:“这位俊公子是不是认输啦?”
这句质疑的尾音还未完全落下,只见这位锦衣公子忽地取了投矢,猛然向后一转面向身后的众人,抬袖一扬——
投矢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掷进了壶中。
“哇!!”
谁能料到他这反手一投竟还能中!
众人简直看得目瞪口呆。
这人微微一笑,清风扬起他的发梢,
“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