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把所有人打跑后,把手上的板砖一丢,整个人一瞬间像是被抽了筋骨,贴着粗糙的石墙软软地滑到地上。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脏破的衣领,从里面拿出半个已经成灰色的窝窝头,正准备往嘴里塞,视线突然一黑,他看到一双纤尘不染的白色靴子。
孩子抬头看去,夕阳在他身后下沉,他看到一张比漫天霞光更加艳丽的脸。
那人弯下腰,轻而易举地从自己手里拿过那个他好不容易才抢来的窝窝头。
手上空了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他今天的伙食,他呲着牙准备扑上去抢,却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轻轻柔柔地摸了把自己的脸,尖锐的刺痛才猛地传递到大脑,孩子疼得嘶了一声,然后才听到对方说话。
“愿意跟我走吗?”
小孩常年流浪,早练就出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以及极强的防备心,他只是警惕地看向面前这个男人,却没有回答。
那人于是双手成爪,在虚空中一抓,一颗晶莹剔透的散发出幽香的果子便出现在他面前。
小孩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肚子也很合时宜地叫了几声。
那人轻笑,掰开他紧紧抓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将那颗果子放在他的掌心,而他自己则蹲下来,慢慢地将窝窝头递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咬着。
孩子看到那双琉璃般的黑眸里漫上来无边无际的哀伤,他明明没有哭,可他觉得整个世界好像都为此沉寂了下来。
那人问他:“你怎么不吃?”
小孩看着他手里的和他格格不入的窝窝头,那修长白皙的指尖和灰黄色的窝窝头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
他沉默了一会:“吃。”
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
这个教训是在他五岁时候吃了一个家族少爷“好心”给的灵果后却浑身疼了一天一夜以后得到的。
这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让他学会了只吃自己靠本事抢的食物,他本不想吃这个果子,却在看到那人半垂着的眼皮时改变了主意。
孩子只是咬了一口,那果肉便自发变成了一股清泉般的水液流向他的喉口,再入胃,流向四肢百骸,常年跟人打架斗殴时留下的暗伤处传来春风拂过般的舒适感觉。
小孩震惊地抬头看向他,那人冲他点点头。
再后面十几天,小孩每天都能碰到这个怪人,可奇怪的,好像只有他能看到他。
小孩每天都要为了自己的地盘和食物与各个比自己大的人争斗,打得天昏地暗,运气好能抢到馒头,运气不好被打到吐血还要再饿一天。
那人只是在自己身边远远看着,既不帮忙,也不离开,就这么漫长地注视着。
等到快日落的时候走到自己身边,拿不同的果子去换自己抢来的食物,有时候是窝窝头,有时候是半个馒头,有时候什么都没有,跟着自己一起挨饿。
那人和小孩并肩坐在残破的勉强避风的角落,丝毫不在意华贵的衣袍被染上脏污,就那么静静地小口小口吃着与自己交换过后的食物。
小孩再次碰到了那个会功夫的小混混,他身上的伤几乎都是来自于他,在他被对方压在身上打到口鼻溢血以为自己就要死掉的时候,那人终于过来,第二次抱住了自己。
短暂的黑暗中,他看到了光怪陆离的一个世界,每个眨眼的碎片里,都出现了这个怪人的身影。
有暗香浮来。
那人正拿着干净的帕子给自己擦拭脸上的血迹。
那人第二次问:“愿意跟我走吗?”
时间点点流逝,怪人脸上的神情明显黯淡下来。
小孩说:“好。”
——反正他这条流浪的贱命,说不定哪天就暴尸野外,被野狗分食。
赌这一把,生死都是赢。
那人说:“这是你答应的,不是我强迫的。”
小孩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