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壮阔浩渺,如墨的身影远远化作一点,渺然却无比坚定。
夏日闭热,两侧虽有浓茂绿荫,可仍挡不住额间热浪。
唐渡喘了气,额间已有不少汗渍渗出,他抬头,眼前依旧是望不到尽头的山阶。
人在艰难徘徊之际,意志最是消沉,往往一点磨难就能让人折返。
“唐道长,快了。”拂琵喘着气安慰。
这是一条无尽道,她也不知道这句“快了”是否中用,可已走到此处,哪有放弃的道理。
唐渡咬牙,将身后之人往上提了提,继续朝上走。
寒水打湿衣襟,汗珠落在石阶上快速晕开。
众山巍峨,天地青茫,喉间燥热干涩,唐渡双腿开始打颤,谷间只有蝉鸣于登山之人的喘息声。
远观山径,三人在绿木间缓缓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拂琵撑着身子快要倒下。
“快了,就快了。”她的声音有些发虚,似是在说给自己听又似说给唐渡听。
唐渡脑袋发嗡,瞧着眼前事物都有些发黑,整个人晃晃悠悠快要从山间坠下。
他甩甩头,深呼吸一口,忍着胸口的闷跳重新将目光放在阶梯之上,他浑身都已湿透了。
快了,就快了。
这是上山后他不停告诉自己的话,仿佛真能走的快些。
他调整姿势再次迈腿,还未踏上石阶,背上之人忽有了动静。
唐渡抬腿的动作一滞。
那句含糊不清,又带有委屈的声音清楚传入唐渡耳朵。
“阿娘,别讨厌我。”
一阵凉风吹过,唐渡耳边呼呼作响。
汗水浸透肤间处传来丝丝凉意,原本的闷燥被吹散,耳畔只剩下树叶摩挲之声。
“娄弦?”唐渡启唇微动,轻声试探。
背后传来细微的呼吸声,再没了声响。
是梦话?
一旁的拂琵见唐渡止了脚步,不明所以:“唐道长,怎么了?”
“没什么。”唐渡摇摇头,并未将娄弦那句话说出,只道,“走吧。”
拂琵也没追问,提起步子朝上迈去。
唐渡静滞原地,良久,他重新迈上石阶。
只在迈出下一步时,他用近乎细微到不可耳闻的声音说——
“不讨厌你。”
脚步踏至,几片绿叶轻坠,安然落在脚边。
踏上落叶,越过重山千阶,“阿含”二字已然出现在眼前。
阿含谷位于群山环绕之中,静谧安详。
门前有小童在扫青石灰阶上的落叶,见有来者,其中一人放下扫帚朝唐渡走来。
“远客可是来找我们谷主?”
“正是。”唐渡缓了气息道,“还请小友通传一声。”
小童看了眼唐渡背上之人,礼道:“稍等。”
小童转身朝里走去,没等多久他便从里面出来了。
“道长请随我来。”
小童在前方引路,拂琵唐渡跟着她朝谷中走去。
除了最外面的正堂,许多零散的院舍都是依山而建,那些路也只在原有的山径上略作调整,酷热之际,阿含谷内却清凉无比。
小童将三人带至一间客卧,拂琵留下照顾娄弦。
将娄弦安顿好后,小童又将唐渡领到另一座院子,上面写着三个字“饲药司”。
唐渡正要迈腿,小童率先提醒:“道长注意脚下。”
唐渡一低头,门槛处不知为何会有一把铁铲横着,若不是小童出言提醒,恐怕得结实摔一跤。
再往里走,唐渡的表情开始难以控制起来,甚至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这院子似乎许久没有打理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镰刀石铲乱放一通,还有烂了大片的不知名药草。
放置东倒西歪的箩筐,院子中间还架了口大锅,里面黑漆漆的不知是何物,上面还漂着几只蛾虫,该有的不该有的全出现在院内。
赫赫有名的仙医柳式通就是在这里炼药?!
幻觉,一定是幻觉。
察觉到唐渡的沉默,小童有些不好意的说:“谷主不愿旁人来收拾他的院子,若是有人动了位置,他就找不到东西了。”
这院子乱的不像话,可唐渡还是报以微笑:“理解。”
小童朝西侧紧闭的木雕门瞧了瞧,说:“道长稍坐,谷主一会儿就出来。”
说完,小童行礼离开。
唐渡拘谨的站在原地,朝周围看了又看。
坐?坐哪儿?
罢了,还是站会儿吧。
太阳逐渐西斜,连带着最后一抹霞光遮去,伴随着一声巨响,原本紧闭的木门忽然被炸开了。
一股呛鼻的浓烟从里面弥漫开来,浓烟之下,一个老头颤巍巍爬了出来。
花白的山羊胡被烧焦一半,只留下稀疏的几根。
他边咳边朝唐渡伸手:“拉、咳、拉老夫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