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北风渐渐弱了,冬日的阳光慵懒散漫,似有似无地落在贺院之中。
彭晴手持摊开的绵帛地图,坐在廊下细细端详,余安则在院中练枪,旁边摆了兵器架,刀枪棍棒一应俱全。在狼胥关整顿了这些时日,风平浪静。二人正计划趁着天气晴朗,混在来往车队里回到三川和钱楚乐会合。
说到钱楚乐这个人,彭晴却已经没有太多的好感:“他当真可信吗?”她直言此事,听着倒像在离间他们。可正是钱楚乐误导她寻找孙思远,如果余安没有及时赶到,说不定如今两人已经成了生死鸳鸯了。
余安俯身前刺,手中长枪直射而出。他听闻此言,有些愧疚,说道若非钱楚乐告知他此事,他未必有勇气和孙思远划清界限。说到底还是怪自己过于软弱。
其实彭晴也明白,钱楚乐在刺激余安,只是赌注却是不知情的她的性命和余安对自己的在乎,但是这样子的举动,也太自负了点。“他这样子刚愎自用,迟早……”
正说着,彭晴只感觉脚步虚浮,身形难定,树上挂着的福袋摇摇欲坠,廊上的灯笼也晃个不停。“是地震!”彭晴拔开腿努力站稳了往院子中间跑,顺脚将砸下来的兵器踢往另外一个方面,发力后一个踉跄,没有站稳,正要倒在一旁。
余安从底下将她捞起,一个飞身,回到院中间。两人在院子里空旷之处等候地震结束,听着房中花瓶震落杂碎、书架倒塌的声音,院墙也“轰”的一声断裂塌下,院中甚至裂开了一条地缝,砖石仿佛被一个无形的铁锹撬翻,破土而出。
两人相拥而立,街外叫声不断,呼喊、犬吠、鸡飞、房屋倒塌、瓦片碎裂的声音,慌乱和恐惧仿佛鬼魅一瞬间袭击了整个城市。倒塌的尘灰越过他们断裂了一处的院墙直击而来,余安将她拥入怀中,遮挡着她的视线。
第一波地震结束了,灰尘弥漫眼前,两人捂好口鼻,牵手走出街口。
他们看到,只在片刻之间,过去十年建造的辉煌边关,便化成了幻影。
远处城墙之上跑动的人群昭示着这一场灾祸的突然,近处倒塌的房屋数不胜数,自城东绵延到城西,满目疮痍。昔日井井有条的街道巷口,现在铺了一地陶器、瓷器的碎片,更有砸落的瓦片,断裂倒塌的房梁倒插竖往天空,旁边是被断梁和砖石压到的儿童,他半个身子被废墟掩埋,在黄土中呛哭着要往外挣扎。
彭晴和余安冲过去帮忙救人,和陆续站起来的人们合力将倒塌的房梁搬走。方将几个小孩挖出来,准备拉他们身后的大人之际,余震再次来袭,震感比之刚刚有过之而无不及,救人的青年不得不伏在碎木断梁之上,等待这波余震过去。
彭晴趴在废墟上,有些害怕身下废墟二次崩塌,但是她也动弹不得,在心里祈祷不要发生意外。祈祷完她睁开双眼,却看到对面街口有人被倒塌的房檐压住,沉重的整块墙壁直接砸到那人脑袋上,随即整个房屋往前崩塌,将他整个人埋住。
又是一阵烟灰袭来,彭晴的手帕已经沾满了灰尘,不能再用了,只能用自己擦破的手掌捂住口鼻。眼看着一条生命方逃出生天,又马上被夺取生机,她内心惊恐,眼中蓄满了泪水。
数不清第几波的余震过去了,放眼望去,一座城市皆成废墟。
彭晴活了十八年,从没有见过如此规模的破坏。
今晨起来看到还好端端的城池,亭台楼阁,栉比鳞次,东西街巷,四通八达,如今只剩下废墟碎石,仿佛被剖开的心脏,生机四散而逃。
冰冷的北风夹着浓浓的尘土和血腥味吹拂过整座废城上空,向四面八方传递着悲哀的消息。
贺院位于城东偏郊靖安坊,约有七十户人,人口在二百四十人左右。如今全城受灾,官府位于城西,恐怕救援也是先从城西开始。因此,他们需要马上振作起来先自救。
所幸贺院只是倒塌了一段围墙,屋子窗户震落了两扇,总体结构并未崩塌。彭晴正要进屋拿些工具,却被余安一把拉住,他神色严峻:“我去。”
将贺院搜出的铲子、铁锹等工具都一一分发给附近的壮丁。
余安振臂朗声道:“我乃贺氏长风,我妻彭氏在此为诸位详记诸事,天灾来临,望诸位合力同心,共克时艰。烦请各家先救困,若有余力的,可以在靖安坊中搜寻药物、食物,统一到贺院之内调配。”
他声音平稳有力,在慌乱的人群中,仿佛一面指引方向的战旗。大家听从指挥,收敛起悲伤,开始搜寻受困百姓。
彭晴拿起笔墨,做了伤亡、失踪人数统计,又在院中画定了各类物品的范围,收拾出休憩区、烹饪区和医疗区,将各类物资整齐摆放好。余安则和其他壮年奔忙在各处废墟,埋头抢救受困灾民,他们齐声用力的口号在废墟间传递。
正值隆冬,大家没了房子,怕不是今晚上都熬不过去。彭晴说到这里,章嫂突然提到:“说起来这边有一户姓姬的富商,昨日我见她家大小姐就在城中,兴许她家物资还算充足……”
“那我们先去问一问。”彭晴说着,对余安说道,“安哥哥便去寻些帐篷来,或者带人做一些,依我看,至少需要……”她数了数,“三十顶。”余安答应道:“你小心些。”
一路上人生百态,受伤的躺在残垣断壁之间哀嚎,失去亲人的趴在废墟之上,满面黄土满面泪,手中流血连连,也有为着不知所踪的亲人而压抑着沉重情绪默默挖掘的人。彭晴不忍地移开视线。
她们来到有些凌乱,但是家门院子完好的姬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