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走廊寂寥无人,唯有卫生间水龙头漏水的滴答声回响。瓷砖冰冷,映照惨白灯光,寒冷渗进骨缝,令人浑身发颤。
戚韩真蜷缩身体窝在墙角,终于允许自己崩溃片刻,抓着头发脑中走马观花将所有记忆都过一遍。好像只过了几分钟,又好像过完了整整两辈子。殷鹤的一颦一笑比玻璃碎片更加锋利,划过五脏六腑,戚韩真疼到抽搐,无意识地将手指伸进口中用力啃咬,仿佛在嚼吃一颗枯死的花,苦涩、干涸。
牙齿尖利,野兽一样粗鲁地蚕食,花很快被啃碎嚼烂,汁水从干瘪的身体中渗出,鲜红浓稠,铁一样的腥。
戚韩真认真地舔舐那点腥,像个孩子张着嘴巴哽咽地抽泣。红色汁水顺着唇角蜿蜒落下与泪相融,汇成滚烫的海,他在这片灼热海洋中反复窒息。
八小时后,抢救室顶部红灯熄灭,护士推着床走出。戚韩真一骨碌从墙角爬起,他脸色白得可怕,眼下大片青黑,身上衣服破烂带血,诡异形象简直像个杀人犯。
戚韩真顾不得这些,冲上去急急询问:“怎么样了医生?”
护士吓了一跳,拍着心口回答:“目前状况趋于稳定,但具体更多还是要多观察几天。”
戚韩真小心翼翼地扒住床沿,低头盯着床上人平静的睡颜:“好,好的,谢谢你,医生,谢谢你。”
护士继续道:“患者身体素质很好,完全痊愈不留后遗症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这段危险期家属记得细心一点。”
他像被赦免了,极端喜悦冲昏头脑使他失去片刻思考能力,话语断断续续,泫然欲泣。一路上只知道点头称好。
殷鹤被送进重症监护室,戚韩真扒着窗户眼巴巴地看。护士安置完所有仪器,出门准备继续其他工作,路过戚韩真身边时却猛地顿住脚步。
“你也受伤了?!”
她盯着戚韩真的惨不忍睹的手指,上面皮开肉绽,白骨可见,看得人头皮发麻。
戚韩真顿了顿,冷漠地收回手:“不碍事。”
护士拧眉,她刚入职一月,还处在职业热情高涨的时期,闻言很强硬地表示:“不行,骨头都出来了,这必须处理,感染可不是小事,严重的话会截肢的!”
眼见戚韩真满脸不在乎,眼睛却半寸不离玻璃房内沉睡的人影,护士晓之以理:“你不是他的家属吗?患者后续恢复期可离不开人,你要是感染截肢了,那到时候谁照顾谁?”
戚韩真这才松动,艰难控制粘人眼珠从殷鹤身上下来,跟着护士出去包扎。
“你是他家属,你们是兄弟吗?”上药时,护士随口问道。
戚韩真看着自己被碘伏染成深色的指尖皮肉,那里没有一点疼痛感觉。
他淡淡摇头:“不,我是他丈夫。”
他语气轻缓,近乎喃喃自语:“我们今天,本来准备过结婚纪念日。”
护士显然没想到这般展开,动作微不可查停顿片刻:“啊……那太可惜了。”
可惜吗?好像是有一点。
戚韩真闭了闭眼,上辈子殷鹤在这天被他提出离婚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呢?
在水下看着自己毫不犹豫地离开又是什么感受呢?
指尖不由自主颤抖,戚韩真咬紧牙想要控制它,却于事无补。
上药的难度被加大,护士只能费劲地用绷带固定住他手掌。
“抱歉。”戚韩真有些难堪道。
“没事。”护士并不在意:“你这个还算好的啦,情绪和压力是很特别的东西,这种抽象的东西带来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我有个学姐,她之前碰见过一个小男孩,眼睛生理机能一点问题都没有,就因为情绪压力太大,眼睛完全看不见了!”
她的语气太过危言耸听,结合内容总让人觉得是为了安慰病人而故意编的故事,但戚韩真并未给予质疑,他顺着往下问:“彻底失明吗?”
护士点点头:“是的,视力完全丧失。”
戚韩真继续问:“那他就从此变成盲人了吗?”
护士摇头:“那倒没有,两个月吧,大概两个月后完全康复了。”
戚韩真垂眸,神情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那还挺好的。”
护士笑笑,细心地用纱布将戚韩真的伤处层层包好,最后系上一个精致的小蝴蝶结,一语双关:“是啊,是暂时的,总会好的。”
戚韩真轻轻摸过那个蝴蝶结,想起家中那束小花,神色不自觉温柔许多。
“谢谢。”他真心实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