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给我,我能让你变回人,也可以送你出去,不要一错再错了。”于是杨陆依然毫不犹豫地对他发出邀请,天真,坚定,带着些许没有恶意的俯视。
或许对他来说,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毫不起眼的人,总比成为一个手握力量的祸世鬼魔要强得多。
“不,不,你不懂。”因此,董先生摇起头来了:“本来我想通过三更赌场赢回我家的店,但后来,我发现了更为行之有效的方式。”
杨陆的伪装持续不了多久,他看得出他的坚定,自然也没打算与他多费口舌。
“你只要把东西给我就行了。”他自信比起杨陆要做的那件事,自己的去向无关紧要。
他不会跟自己鱼死网破。
“你会把自己和身边的人害死的。”果然,最终,杨陆就范了。他给了他想要的东西,货真价实,但依然冷冷地抛下了这句话。
“不会。”望着他的背影,董先生坚定反驳:“绝对不会。”
像杨陆这样顶着天赋出生的人是不会懂的,像他这样手握力量的人是不会懂的,自己作为一个渺小的普通人要活下去究竟有多难。
倘若世界真的如同他单纯的看法,那么他,董五典,董家的少堂主,还应该忙忙碌碌却无忧无虑地活在老街上,而不是被恶徒剥夺一切,像现在这样翻滚在泥泞里,永无出头之日。
“我已经只有自己了,阿陆少爷。”他不甘心,恨到骨子里的不甘心。
他怎么会懂呢?他绝不会懂的。自己一无所有、孤身一人,还有当了鬼以后的那份空虚。
他在无数个日夜里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自己究竟姓字名谁,甚至只有回到冬岭被骂被踢被推搡时,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活在这个破烂的世界上的。
“恨,我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恨,我恨啊!!!”
于是恨意盖过一切,狂乱的笑声不绝于耳,充盈的鬼气自丹田炸开,压制了被污染的种子和蛛网。
伴随着鬼气的大口啃噬,董五典的筋骨被黑气重塑,几乎以为自己被扒了皮挑了筋,血泪从眼角流下,嘴唇却依旧是上挑的。
“希望?绝望?”这些究竟有什么所谓?又有什么值得驻足的?
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要的是力量,无可匹敌的力量,能掌控一切的力量。
为此,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他会失去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他可以为这份力量献出一切,包括他自己!
“董先生……?”所以当姣女进入院子时,面前的董先生已经陌生得她几乎认不出。
真好,游滕公子最后还是放她走了。
他让姣女滚的快些,在他后悔之前快些滚出三更,同时擦干净了他曾赐给她的那一点。
从此以后,她和他再无关系,她和缦川、和三更,也再无关系。
“是你吗?”故而获得自由的姣女问着面前的背影,期待,甜蜜。
“不,不,等一下。”这让董先生又惶恐起来了。
他不能,不能让她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顶着剧痛压下鬼气,他揉着脸,整理衣角和衣领,狼狈地转过身去,瞳孔却瞬间放大——
卸去了那一点的姣女,竟然和远在盘区的拾女几乎一模一样!
“你、你回来了……”唇角微微抽动,从震惊到不敢置信的喜悦。
董先生脚步踉跄,走向了他深藏心底的女孩子。
在十几岁,在那个他软弱又幼稚的年纪,他遇见了她,遇见了这辈子最喜欢的人。
但是他却没能保护她,甚至不敢明面上对她伸出援手。
所以在往后的数年,在他家破人亡,在红林里险些被啃食,在冬岭里险些被冻死的时候,他都在想,这一定是老天对他的报应。
对他见死不救,缩头乌龟的报应。
这让他无比空虚,被怎样利用嘲弄也无所谓,就这样孤独地自毁、浪荡,直到被人骗去三更的浅表,远远地见了一次路过的姣女。
“我很想你……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血泪划过旧痕,无限狰狞。
我见过了,见过了你的处境类似的事情,在彭家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对不起,对不起,你还好吗,我很后悔,我真的很后悔……
董五典的声音如同哀求,几乎要跪下祈求拾女的原谅。
“董先生,你怎么了,怎么了?”但拾女脸上和以前露出了全然不同神情,茫然地俯下身来抱他。
那入鬼后闻惯了的味道让董五典瞬间清醒了半个,意识到面前的女人根本不是拾女,而是个冒牌货!
“别碰我!”他一把挣开姣女,对她怒目圆瞪,神色从哀悲到暴怒。
“你,你凭什么,凭什么和她长一张脸?!”董五典暴跳如雷,才压下的鬼气彻底失控。
那一点的差距彻底抹掉了容貌上的最大区分,也戳破了他最后一丝可笑的伪装。
他的拾女,他错过的那个女孩子是春天里最坚强的野草,自己一个人也能活的自由自在,热烈,灿烂,是他根本配不上的样子。
而你,你!姣女!你不过是这红妆楼上最娇嫩的菟丝花,一个离开男人根本活不下去的存在,你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和她长一张脸?!你不配,你不配!!!
他抓住她,掐着她,被恶念抹去残存的理智和清醒,哈哈大笑,绝望至极,自胸膛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狠狠咬进姣女的身体,血液溅了满身。
“哈哈哈,你不配,哈哈哈……你不配……”
“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