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飘落在地融化无声,蜿蜒的车辙印旁站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青年,那是老四多年来的不敢清醒,也是毛小康早该觉醒的成熟。
他应多年来蛰伏在内心深处的厌恶与记忆割裂,诞生于他却又超脱于他,在这人生急转直下的关口,背对着一步一步骗他入局的小仆,立在原地目送着“毛小康”一步一步变成“老四”,面无表情。
在他的注视下,那个毛小康怀抱着一贯的糊涂与在熊老头那发酵但用不好的善心,一席云雨后傻乎乎地说要替姑娘赎身,却被告知他必须在短时间内凑齐一笔数额巨大的银钱。
“你这是胡闹!”毛小康第一反应便是恼怒,恼怒蕾的狮子大开口。
“随你,这楼里成天来说为姑娘们赎身的人多了去了,最后啊,一看,个个都是没根儿的负心汉。”蕾却不以为然。她脸上露出风情的奚落与不屑,引得身后的姑娘们一阵附和,激得本就在气头上的毛小康下意识脱口而出了自己的身份,换来了新一轮的放肆嘲笑。
“是是是,你瞧我们这来来往往的,哪个不是自称少爷?”蕾斜着他,又引得姑娘和看客们哄堂大笑。“你要真是少爷,诺。”她比了个银钱的手势:“那就拿这个来,这个才是真的老大。”
“你……”看着她轻薄的样子,毛小康本就发红的脸愈发滚烫。这个量的钱他倒不是没见过,只是都在家里,不在自己兜中。他本是将死在了这里,奈何不经意地转脸,就瞧见那个可怜楚楚的姑娘正从楼上探出半个头来,神情凄婉惹人怜爱,也就头脑一热说自己马上取回钱来,你们休要乱叫。
“毛少爷,毛少爷。”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旧识也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他自告奋勇说要去替他拿钱,理由也十分充分:“你堂堂一个少爷,亲自回去拿钱,岂不是跟临阵脱逃了一样,这种丢脸事可不能做啊!还是让我去拿,你给我一个信物,我去拿,还快,那车拉着两个人可跑不快!”
理所当然,那个毛小康没能等到旧识。情急之下,他听从姑娘的建议,拿着自己攒下的本钱投入了赌场,赚取了一大笔银钱。
等他将这笔银钱甩到蕾的脸上,后者马上露出吃惊的表情,嘴里喃喃自语着“你竟然是认真的”,让被憋屈到极点的他好好地扬眉吐气了一把。
而更让他感到爽快的是,那些曾跟在蕾后面的姑娘也变了态度。她们用“你真是个男人”的表情看着毛小康,对他投怀送抱,让初尝欢愉的他有些放纵。
在那短短的几天里,他彻底体验到了掌控一切的迷醉,甚至一度产生了再也不想离开曼川的想法。期间他不是没想过去赎姑娘出楼,但每次见到身边其他眼神崇拜的姑娘与仆从,话到嘴边都变成了其他。
再一天,再一天就好。毛小康一直在对自己这样说着。再过一天,过完这一天,他就赎姑娘离开,到时候不管是去行商还是回家……管他呢,到时候再说。
只是这“一天”、“一天”下来,又能有几个“一天”呢。
不知不觉里,围绕在毛小康身边的姑娘越来越少,银钱也见了底。欲望之下,他又拿着剩下的银钱进了赌场,在里面浮浮沉沉做着再次翻倍的美梦——直到有天浑浑噩噩在街上看见姑娘画着精致柔美的妆容陪在其他客人面前,与初见时那股单纯狼狈的感觉完全不同。
“你熟人?”跟那个衣着整齐贵重的客人比起来,头发未梳、衣服上还沾着酒气的毛小康狼狈得好像一个乞丐。他死死瞪着姑娘,耳朵里一片轰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