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太乙若是知晓他自居鳏夫还心系敖丙,怕不是要一拂尘将他攮死。
……大抵不会,在太乙动手之前,恐怕敖光和申公公就已先将他先砍后鞭,再杀再埋了。
前路艰险啊。
思及此,哪吒分魂打了个哆嗦,恐惧之深甚至顺着神魂共鸣传到本体那儿,让他莫名其妙在半空踉跄了一下,险些一头栽在四不相屁股上。
旁边的哮天犬一头将他拱直身体,眼中是明晃晃的鄙视。
哪吒本体:“……”与我无关,都怪风火轮。
他揉了一把狗头。
杨戬一把将他搡开,抱起自家爱犬,远离他数尺之外。
63.
幽精一魂本就情欲旺盛,还是莫要想入非非才好,以免暴露想法,提前挨揍。
分魂哪吒面不改色地将敖丙袖尾攥得更紧了。
敖丙见远处本体与友人相处,觉得很是有趣,笑了一会儿,转而问道:“你要如何帮我?”
哪吒确认道:“你真要过去?”
敖丙点点头,忧心忡忡答:“我实在不放心,你瞧他见了赵公明便这般模样,待来日见了三霄,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只怕伤及自身。”
哪吒叹了一声,直起腰道:“我已测算他不会出事,况且行军打仗哪有不受伤的。”
敖丙摇摇头,望进他的红眸:“你卦算是一回事,我担心是另一回事,怎可相提并论。你上一世过得太苦,这一世却又要因前世阴影而遭受折磨,我自然是能帮则帮,能渡便渡。”
他的目光藏着柔和的审视。
如同他的性格一般,既清冷傲然又温和如玉,既杀伐强大又优柔寡断。
但大部分时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被蒙蔽于两组形容词中的后者。
哪吒移开了视线,暗道不妙,再度模糊语意,转移话题:“法子有是有,但会令你受累。”
“从始至终,他都在你的观察之中,是他——是你必须经受这些么?”
敖丙却是敏锐地从他的逃避中猜到了什么,从头捋道:“我身分半魂,是因前世身死所致,灵珠中只藏一魂胎光,由你带来今生,是也不是?”
他早发现只有这一魂有前世的裂痕与气息,也只有这一魂能带有前世所有记忆。
哪吒心下骇然,面上平常,唤道:“敖丙。”
“哪吒。”敖丙继续道:“我余下的魂魄,都是你搜拾回来,放入我这一世的本体的,可是如此?”
哪吒怔然望着他,良久,抿唇垂眼,应道:“是。我初时并不知晓,寻回你后才发现你这一魂并未与灵珠归于本体,你本体魂魄是我找的,但你这一魂为何会带着三魄,我便不知晓了。”
他的头发都蔫蔫地垂落下来,碎发凌乱,几抹额前,几簇鬓间,莫名显出一种慵懒飒气的俊逸。
敖丙笑着双手轻拍他的脸:“好啦,莫要恼我,头发飞回去。”
于是哪吒的长发又“腾”地一下烈烈扬起来,委屈道:“你可太会出人不意地逼供了。”
“我总要知晓的。”敖丙此时才恍觉二人之间身高的差距,下意识踮了踮脚:“只是如今记起罢了。”
哪吒呼吸一滞,下意识朝后微微一仰——就好像他待在原地就真能如愿一样。
他挫败地召来风火轮,将敖丙搁上去,抬头道:“好罢,还想问些什么?”
敖丙想问他寻了多久,又想问他到底如何搜寻得来他的残魂,还想问他付出了多少代价,但很明显,如今是简要确认的时机,而非倾诉坦白的时机。
他踌躇一会,才笃定地陈述道:“所谓我本体的出生,实际是蕴养魂魄的方法,重要之处还在带有记忆的分魂身上。因而本体其实是分魂,分魂其实才算是本体。”
“我是被动分开魂魄——而你在这一世,是自己主动割裂魂魄的,你的本体有魔丸却无前世记忆,你作为分魂无魔丸却有天神法力。”
他沉默下来,只一双如春水般的眼眸凝视着哪吒。
未尽之语,哪吒如何不明白。
——你的状况同我完全相反,你是故意如此。
敖丙半魂身带灵珠,因亲近而留在魔丸身边;半魂降生龙宫,在父王宠爱下无忧无虑。
而哪吒半魂身有魔丸,压抑魔性桀骜难训,却受尽命中劫难折磨,前世阴影梦魇缠身;半魂背负记忆,孤身一人掩于幕后,默然掌控局中走向,竭尽全力施法救人,却也时刻经受更深的痛楚。
他知欺天罔世不易,也并未深入问询,他只是在多年的沉默相助后,暗示着确认一个答案。
哪吒颓败却又愉悦地捉住敖丙蜷起的手指:“我们走罢。”
敖丙反手牵住他:“一齐走。”
再也不必在模糊的猜想中给予助力,他也能主动地配合哪吒的计划了。
不需哪吒多言,敖丙便已知晓意下实为默认。
——是那命中的千七杀劫,正在天道毫无所觉中一道道隐去。
他正挽回自己所能挽回的,似是准备着在不祥的预兆中守候一个势在必得的完满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