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莲引蛇踪游鳞醉

64.

哪吒分魂与敖丙二人这厢悄然观战，那厢赵公明已与阐教众人战了数回。

只是哪吒本体总不见踪影，许是因心神动扰而按捺不出，或是燃灯见他状态不佳，恐激出他作乱性子，只将他作传话报信之用。

燃灯既用不着他，他便也连连几日皆懒作参战，一面注意篷前是否还有来客通讯，一面踏着风火轮不远不近地四处散心。

后来连通传也不用他来，他便百无聊赖地等着主事的那群人来使唤，却不知赵公明已被陆压道人暗地里的钉头七箭书拜得元神颠散，昏沉不醒，金鳌岛十天君之二又接连被阐教杀败化解，闻太师见状，更是焦头烂额。

截教遭此三厄，乱作一团。

恰在此时，哪吒未披甲胄，只着单衣，两手交叠在后作枕，双腿微屈潇洒散漫，惬意卧于云巅，莲中昏昏欲眠，红衣一角斜斜垂落云间，在缓风之中摇曳曼曼，如赤霞拘于天穹一帘。

混天绫忽然拄着火尖枪，好哥们似的拿枪纂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

哪吒自不用自家法宝提醒，早已察觉陌生气息，仍是合着眼睛，随口问道：“何方宵小，敢打扰……嗯？”

来者非人之气十足，但似曾相识，熟悉得他心头一跳，神魂一抖，乍然翻身坐起，睁开那双莲花目，眼前人身姿气度便骤然撞入眼中。

——那是一只人身蛇尾的妖，如画眉眼绝艳出尘，泛着柔光的水色长发如绸缎般搭在身后与肩头那缀着鳞片纹样的白衣上，长长的银白蛇尾在光下仿若浸入潭水般，片片剔透，波光粼粼，浑身的色彩仿若蔚蓝天幕与浩渺云烟一般相合，仙姿与妖性丝毫不违和地糅合在一处，更显出一种清雅渺然的诱惑意味来。

对方银色尾尖轻轻搭在了哪吒脚腕上，隔着一层战靴，轻轻地缠住爬动，好似摩梭一般，引起一阵难抑的战栗。

此妖竟不知使了何妖法，欺骗了哪吒的感知——已然近身前来！

透过蛇妖雾蒙蒙的双眸，哪吒望见自己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莫名慌乱道：“你——你是何人？！”

他不自觉喉结上下滚了滚。

65.

那蛇妖——敖丙却在此时摸不着头脑，一边依着本能行动，一边在心中问道：“这法子当真使得？”

初时是他说是要遮掩原型，不牵连龙族，便扮作相近的蛇妖。

哪吒又道不如变作半人半龙，再令他障眼法化成半人半蛇，显来妖异艳丽，如后世坊间异闻里的妖精作报恩之态，壮士侠客怜惜，自然无有不应。

敖丙没读过后世的小说，觉着哪里不太对劲：“你又要弄甚戏码。”

哪吒分魂讪笑：“丙丙——我知你强盛不亚于我，你就当我想玩玩那扮演的娱戏，小时候并无同龄人陪我嬉戏，心中甚是好奇。”

敖丙耳根子软，听不得他卖惨央求，左右不过是变一变外表，说两句假作报恩、愿助哪吒本体报仇杀赵公明的话罢了，虽觉半人半蛇之状甚陋，却也依言。

可真要实践时却不知所措起来，卡在变成蛇妖的步骤中不上不下。

他原以为哪吒被陌生妖人近身，必定要打起来，如今数了几息，却是应了分魂预言，本体哪吒丝毫不生战意，反倒显出难得的慌张惊喜，难不成是察觉灵珠气息？

绝无可能……哪吒分魂确保不会泄露半分灵珠力量，必会守诺的。

哪吒本体当初见了他本体便循着魔性抽筋剥皮——难道，难道他更喜欢蛇？

敖丙甩着障眼法中变作蛇尾的龙尾，恶狠狠地捆住哪吒本体的脚踝，拧起修眉，心中莫名涌上一阵酸涩难言，不由陷入了沉思。

而哪吒分魂正默默藏在他神魂中，以免在使命完成前便归位本体、满盘皆输，闻言信誓旦旦道：“自然能成，我绝不会认不出你。”

美人计嘛，本体同他一样作为丙性恋，无论敖丙是龙是蛇，有无灵珠，都决计是走不动道的。

他接着道：“无论前世今生皆雠仇未释，可别以为他真是忠心阐教，见妖必杀，若非师父在此，且神魂疑虑未解，他怕是早就逍遥去了。”

敖丙忽道：“容我一问，莫不是你前世割裂神魂时便已料得会如此发展，将你本体立场绑缚于阐教之中？”

又来？！

哪吒分魂支支吾吾：“呃……”

……那便是了。

敖丙笑嗔：“一别数年，怎生心眼子变得比我鳞片还多。”

哪吒分魂一面心道于他而言可不止数年，一面打哈哈道：“那是，好歹也算个藕人。”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再不济咱们还能撇下他当作无事发生，赵公明必定不久后魂归封神榜，你我自个儿杀去三仙岛了结怨仇，也算是助本体铲除祸患。”

反正本体宿命里本无需经历九曲黄河阵，他们动作牵涉不了本体的杀劫。

本体近日要面临的只有报信姜子牙与后来的红沙阵罢了。

敖丙那点酸涩还未蔓延开，飘忽在心里溜了几圈，便已被哪吒几句解释一扫而空，顿时舒坦，转而提出疑惑：“可一般的蛇妖如何能登上云巅，面见神仙，叙说报恩？”

哪吒分魂反问道：“一般的蛇妖又如何能潜入阐教中营得见先行官？还是个容易发狂的先行官，一不小心命都丢了，只能当个实力不一般的、却并无声名的、又并未加入截教的蛇妖了。”

可匆匆忙忙，哪来这么个别出心裁的蛇妖身份？

……这便是无解了。

哪吒知他所想：“对嘛，倒不如率性而为。”

左右他与本体都已大饱眼福，敖丙接下来的行事便由他发挥。

敖丙立即抛却了原来二人随口定下的计划——还报什么恩，实力强盛如此，怕是只有愚人才不会起疑。

随机应变罢了。

他一双竖瞳锁住发愣的哪吒本体，分心道：“你可有法子涤去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