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营帐前戒备森严,她一靠近,便有士兵拦住。
“将军在议事,夫人留步。”
苏岫宁原地踌躇片刻,跑去找芷苓,要了些伤药又匆忙赶回。
营帐还是门窗紧闭
侍卫好心提醒,“将军议事要很久,夫人不如先回营帐等候?”
“回去也没事。”她在侍卫不远处找块空地坐席地而坐,仰脸看着主将帐顶的天空。
“我就在这儿等她。”
隔着十来丈的距离,听不见声音,更看不见人影,但她好似还能感受到薛林昭的气息,让人安心又不安。
片刻后,侍卫搬来把椅子给她。
她道谢,坐下。
又片刻,面前多出张小几,上面摆上热茶。
她道谢,说你们不用管我。
又片刻……
主将营帐终于有动静的时候,她面前的小几上已经摆满茶水点心瓜果,而她未免浪费,在闷头吃。
营帐大门打开,一行人低声讨论着什么出来。
最前方是薛林昭,侧着头和一个将领打扮的人在交代什么,那人听完恭敬行礼,率先离去。
那群人很快便发现她,众位大人原地踌躇,彼此看看似乎在考虑是否需要回避。
薛林昭也看了她一眼,但并未停下脚步,带着几位大人且聊且走,朝另一边去了。
如遭雷劈的同时还是听见只言片语:荒漠沙村……找那些人……救治……焚毁……
她的手掩在袖中,不知道伤成什么样,有没有包扎。
薛林昭,不理她了。
是因为强迫她服药,还是因为吻了她?
蒋刘两位大人落在最后方,看看自家将军公事公办的背影,再回头看看那失魂落魄的将军夫人。
两人对视一眼,“吵架了?”
不能啊,方才在城墙上还如胶似漆好成那样,叫他们这老脸都一红,回避的时候恨不能手脚并用爬远点。
苏岫宁失魂落魄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薛林昭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
两名侍卫大步走来,收拾这里的东西,并告罪道,“是卑职们考虑不周,给您换热的点心。”
“不用了,我不要点心,也不要瓜果,你们吃吧。”
她去找芷苓,告诉她薛林昭手受伤了,拜托她晚点去看看。
一直到晚上,隔壁营帐都没有人回来。
“明天,我想去沙肆。”
对面纯钧抬起脸来,她啃大骨头,满嘴油,“我跟着您,将军知道吗?”
“你知我知。”
“要保密吗?”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奴婢去说?”
“……”
“要说的,若是不打招呼把您带走了,将军得罚我。”
片刻后,纯钧回来,说,“将军准了。”
“她手上有没有伤口?”
“好像是有包扎。”
“好。”
一夜辗转难眠,第二日她们去牵马。
纯钧的小黄在一群黑漆漆的马中间黑得尤其光亮,她看了一圈,却不见那丑马。
便问一个正在喂马的马夫长,“怎么不见麒麟?”
马夫长四十多岁了,脸上一道长疤差点划到眼睛,闻言一乐。
“马医带到落日城去了。”
“马医?麒麟病了?”
“那没有,只是修毛,总不能一直丑着。”
苏岫宁颇为认同地点头,确实,言之有理。
和纯钧同骑小黄上路,是另外一种感觉,小黄跑起来也很稳,即便冲刺,也只会急速冲出一段距离,然后继续稳当赶路。
就像是在控制纯钧的暴脾气。
而纯钧,“沙肆有家烤肉好吃的,夫人,中午要去吗?”
苏岫宁沉默点头,至少,和她出门不愁吃喝,没心没肺。
栖月纸阁门前还是冷清,店中没有客人。
几日没来,何况还是在说好一起复刻《神示录》的情况下放对方鸽子,苏岫宁已经做好谢千屿会发火的准备。
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在店中。
小石一指后院,“歇着呢,掌柜前两日也没来。”
谢千屿似乎很喜欢水蓝色的裙子,永远瘫在摇椅上,以书盖脸,手腕上戴着许多银饰,层层叠叠。
她听见响动也并未起身。
只闷声道,“来啦,你说的五倍子汁和绿矾备好了,自己去工坊拿。”
苏岫宁见状也不想着道歉一事,去工坊瞧了瞧,拿出张桑皮纸,让纯钧帮忙。
一声轻叹自院中传来。
片刻后又一声。
苏岫宁终于问,“为何叹气?”
外面谢千屿终于坐起来,继续叹气,“你说情之一字,为何伤人至深?”
“……”
谢千屿奇了,“你脸色怎么也差成这样,昨晚没睡好?”
“嗯。”
“怎么换了人来?你心上人呢。”
她感觉到纯钧疑惑的视线,视为不见,只将桑皮纸浸在五倍子和绿矾汁液中。
“她叫纯钧,是我朋友。”
纯钧憨笑,“谢掌柜好。”
谢千屿亦憨笑,“纯钧好。”
谢千屿溜达到近前,手腕上的银镯子随着动作丁零当啷轻灵地响。
“做什么?”
苏岫宁正为她俩的幼稚对话哭笑不得,抬起头,正好见她长发散在肩头,而脖颈侧方,靠近耳朵的位置,几道长长的伤痕。
看愈合程度是几日前的,像是抓痕。
她收回目光,“矾花试纸,用来试看胶矾比例,神示录所用绀青纸恐怕需染多次,需施胶矾水,防止纸张破碎颜料晕散。”
“施胶矾我倒是知道的。”谢千屿好奇看着,“矾花试纸还是第一次听说,你们宣国工匠的手艺?”
“嗯,遇矾生花,遇胶转黑,可对比聚散浓度知胶矾比例。”
聊起这个,谢千屿也忘记忧郁,放浸好的矾花试纸在那里晾干,她打开凉房。
“你不是说要试试染布的蓼蓝?我打听了,有一种木蓝,生长在沙漠绿洲边缘,或许也可一试。”
“远吗?我们现在便去看看。”
纯钧一动,似乎想要阻拦,又顾忌旁人在场,无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