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遇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张鹤仪,“你说什么?”
“你没有和她联系吗,殿下?”张鹤仪游刃有余地说道。
上官遇面色僵硬,声音甚是诧异,又是一声质询,“你说什么?”
尖锐的哨响竖直地冲向天际,张鹤仪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有了数,转身去找队伍旁侧的江谕。
乌泱泱的队伍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得胜归来,皇帝提着狐狸的尾巴开怀地大笑着,宁王跟在他身侧,那张和帝王完全不相像的脸上沾了些狐狸的血,二人在最前端驰骋着,活像烈火燃烧着,星子迸到了宁王身上。
上官遇的眸色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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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会说啊太子殿下!我从来没有见过您这么文武双全还谦逊有礼的人,简直就是吾辈楷模啊!”耶达瓦尔声震八方地说道,一只手上提着两只野兔子。
第一轮围猎结束了,以皇帝射中了一头灵鹿一只火狐为胜。
此番回营休整,皇帝给众人都赏赐了厚礼,过了晌午,便开始准备晚上的篝火宴。下午的空当,是耶达瓦尔从北部带来的一场摔跤表演。
太子迈着四方步子,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宫殿里出来的一样,甚至连头发丝儿都没有丝毫的杂乱。
他不知道耶达瓦尔今日为何如此话多,跟在自己身边喋喋不休,在自己只射中了四只野兔子的时候就如此夸大其词,他有礼地微笑道:“过奖了。”
二人一路走到营帐前,耶达瓦尔这才转身去送兔子。看着碧蓝的天,太子莫名地笑了一下,耶达瓦尔是纯正的胡人,长相随他爹,他在自己身边说话时,他仿佛看见了阿耶达给皇帝行礼作揖的样子。
与此同时,皇帝正在和宁王商议这头火狐的处理问题。
此番秋猎,众多亲王中皇帝只带了宁王这一异性亲王,其余便是各王爷的小辈。按照辈分来说,二人是这场秋猎当之无愧的最高统治者。
火狐的身上拢共有两处伤,第一处穿了腿,第二处穿了心,第二处,才是皇帝的手法。山中的狐狸,大抵都成了精,连受了两处伤,又被一路提着回来,身上的毛发还是光滑发亮。此时此刻,狐狸的两只有灵的眼睛还不死心地盯着宁王。
“宁王,你看看这毛色不错,给你做个领子吧!”皇帝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从腰间拔出半寸金刀,指尖摩梭着。
宁王眉眼间是与皇帝全然不同的模样,像是年龄见长的上官遇,眼角上挑,带着些柔气。他走到火狐面前,宽大的手掌覆在小狐狸的眼睛上,叹息着说了一句,“它还是个孩子呢。”
皇帝手指停在了刀尖上,目光未动,嘲笑似的笑了一下,“狐狸大了更难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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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松映手腕上挂着那把弓箭,从张三郎的帐子里走了出来,拉过个矮凳子坐在帐子前,一本正经地擦拭着手中的弯刀。
“咣——”日光反射出的亮光从简松映手上射到了高处,像是投射火药弹一般线条优美地反射到了张三郎的身上,手中拿着什么东西的张三郎一转身,险些被这小子晃瞎了眼,“臭小子,拿我当敌人呢!”
张三郎骂骂咧咧地拿手挡着眼,另一只手上拿着个小药瓶,走到简松映面前,先是拔开瓶子闻了闻,五官瞬间皱成了一团,递给简松映,“喏,唉,真他大爷的苦。早知道他落我这,昨夜就给他送过去了,不过看他今日状态尚可,应当是没事……他人呢,怎么让你过来拿药?”
药的苦涩顺着风飘到了简松映鼻尖,他抬手接过了药瓶收了起来,把弯刀在自己身侧立了起来,反光在地面上割出一道白线。
简松映抬起眼,张三郎双手扶着腰带,正跟他询问自己亲弟弟的下落。
“三哥,你还好意思说,”简松映淡淡扫了他一眼,“都怪你,没事老是给鹤仪介绍什么世家小姐,谁想过来啊?”
张三郎“哟嗬”了一声,把眉毛立了起来,瞬间便和张鹤仪变得很是不相像了,他盯着简松映锃亮的银刀,说道:“我那是为他好,他都多大了?”
他在简松映旁边坐下,“我们张家本就人丁稀薄,到了我跟鹤仪这一代,就我儿子这一个男丁,二哥两个闺女还不大,又在南疆,这战火纷飞的……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总不能真太上忘情吧,我能不给他着急吗!”
简松映低头看着地面上的石头,张了张嘴,又闭上,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喜欢鹤仪便一味往前,不计后果。
可张三郎说的是合情合理,他的眼前突然失焦,半晌,才喃喃道,“你让他娶谁啊?他娶了亲,我怎么办?”
“啥?”张三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娶不娶亲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有一个心尖尖上的美人儿吗?”
张三郎“哈哈”道:“你可真不够意思,都回来多久了,连谁家姑娘都没告诉我!到底是个什么倾国倾城的人啊?”他越说越来劲,“陛下不是把你冠礼往后推了?加冠以后就得去提亲了吧?到时候我和鹤仪哥几个可都算你娘家人!”
“……”什么娘家人,措辞忒不当,是喜结连理的一家人,是帐中人。
简松映笑而不语,看着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张三郎不忍直视,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总算是知道张鹤仪为什么说他三哥有点唠叨了,原来脱了战袍,张三郎是个这么热爱生活和八卦的“热心人”。
简松映颇为无语凝噎,心想你弟弟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佳人,你再这么说下去,把我心上人儿乱点鸳鸯谱给点跑了可怎么办?还好鹤仪心中必定是有我,才能一人一蓑从你这烟雨中过。
为了避免事情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简松映换了个话题,“三哥,慧妃你了解多少?”
“你还在想上次那个奸细?”张三郎一听他从突然从家长里短换到兵家大事,脸色登时犹如冰火两重天兑换,他正色道:“谁知道他是不是临死了胡扯的,别人也有问出来的,也没他能胡说,这事跟深宫妃嫔能有什么关系?”
简松映用刀尖在地上随便画着圈,想到了什么,“欸对了,好久没听到五皇子的消息了,他那边怎么样?退兵之后,东北那边没再起什么乱子吧?”
张三郎道:“傻人有傻福么,当年皇帝直接把他打发到东北那毛地方,这回一打仗,那边贫瘠得胡人都稀得过去。不过也是帮咱们一忙,粮草的兵马能快点从那边绕道过来。话说当时胡人入侵的消息好像最开始也是东北传来的?”
“粮草……到手没多久都成灰了,”简松映嗤笑了一声,“真是奇了怪,我还真是命里跟五皇子犯冲!”
“……”张三郎从“犯冲”这两个字中理解了很多,一颗心突然多长了几窍,他看着简松映,品味出了些许自嘲的意味,“松映啊,”他当作知心大哥,“有些事儿,都过去多久了,你别自责!”
当时若不是慧妃为了给五皇子争太子之位,简松映便不会失联落入圈套,张鹤仪也不会为了找到他而落下永不可治愈的顽疾……张三郎心中一痛,“不怪你。”
“……”简松映看着张三郎,点了点头,扶着张三郎的肩,迎着阳光站起身来,“欸,行了三哥,我什么也没想。”
张三郎也起身和简松映并肩站着,简松映笑着说:“不跟你唠了,我去给鹤仪送药,走了啊!”
“行,那你快点走,别误了他吃药!”张三郎瓮声瓮气地说道,看着简松映离开,忽然又追上去,“对了,他也不想来听我唠叨,干脆你在他身边多吹口气儿,开导开导他!老大个人了成天一个人多不好看!”
张三郎很认真,“有的时候,我感觉他对你比我还亲!他听你的,你多劝劝。”
简松映停下了脚步,皱眉头转身看了一眼,满脸疑惑和难以理解,“你……”
他真想当即把真相说出来——劝什么劝,劝我给自己心尖儿上的金贵牵线说媒?一想到此,昨夜的情景又浮现出来,让他心中一阵温热,笑容敛不住,又喜上眉梢。
他转念一想,其实张三郎这才是正确的想法,迂回战术,合情合理,简松映笑叹了口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