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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窥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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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鹤仪安安静静地躺在简松映的膝盖上,说着:“臣附议。”

“你是我哪门子的臣啊?”简松映哭笑不得,“欸,你别动,我去换根蜡烛。”

等他回来,这回把张鹤仪直接放在了他的腿窝处。张鹤仪躺在上面感觉似乎比枕头还要舒服,恍惚间都有了睡意,全然忘记了当下两个人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势靠在一起——比亲兄弟都亲昵。

张鹤仪只是故作惊讶,声音淡淡的,“呀说错了,被你占便宜。那句不算。”

说着他先憋不住笑了,“我是你大哥,拜了把子的亲大哥,是君是臣,你不知道?”

简松映猛地一顿,险些脱口而出“知道个屁,那不成□□了么”。但是张鹤仪的意思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压根没想到那块去。简松映的心被他这猛地一拨弄,他想到了二人结拜的那天晚上。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他和张鹤仪在张将军府的院子里拜了把子,他一心一意地当他作大哥,一直以来都把他放在自己心头的位置。他可是在张鹤仪身上叫足了“大哥”的瘾,和什么二哥三哥四哥都不一样,张五郎不是五哥,是独一无二的“大哥”。

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一种情感是从亲情转变为爱情的,总之他叫了无数声大哥,此时此刻却不想真的用弟弟的语气去回应。

简松映用鼻音“哼”了一声,歪了歪头,反问回去,“我不想让你当我大哥,你不知道?”

张鹤仪当然知道,比谁都知道。并且一次又一次地被简松映提醒着,让他不得不知道得深刻、知道得刻骨。

梦魇已经离他很远,大雾消散了,张鹤仪从散着白光的一片虚无中走向触手可及的现实,摸到的第一个实物,听到的第一句话语,感受到的第一个温度,是简松映。

他回想当年,拆了纱布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这个想要“大逆不道”的“亲弟弟”。

作为一个“废人”,躺在床上靠药汤度日的感觉简直像是在蹲监狱。出事之后他便堕入了没有尽头的冬天,但是简松映每日都带着一片枫叶翻墙过来看自己。

还带着伤、心情沮丧、眼泪汪汪的简松映凑过来,浑身绑着纱布跟个加大加长的蚕蛹似的,正好做一床盖在张鹤仪身上过冬的优质蚕丝被。

简松映一口一个“大哥”,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要练好武功,以后为大哥报仇,把他们全都杀得片甲不留!看以后谁还敢算计他们兄弟!到时候,他一定要保护好大哥,说到这,当时才十一岁的简松映又开始哭了。

张鹤仪还在床上,当即便回他:“大哥还没死呢你就想着‘篡位’了?我当你一天大哥,就能保护你一辈子!”

话音铿锵还在耳边,张鹤仪躺在简松映的腿窝上想,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简松映真的不再是他的“弟弟”,而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看到他掉一滴眼泪。

“噢。”张鹤仪轻轻地回道。

好,简松映“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反应——张鹤仪又知道了,知道他的心思,且没有反抗,没有任何抗拒、没有任何抵触地躺在自己腿上。简松映露出了个张鹤仪看不到的深笑。

药熏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但是简松映还不肯放手,贪恋这半晌欢愉。

他把药熏放到一旁的凳子上,白色的纱布上还留有药香和余温,他把手伸到纱布之下,按着鹤仪的太阳穴,轻轻打着旋儿。

“鹤仪,”简松映看着张鹤仪因欲言又止而微动的唇角,轻声道,“我等你。”

等什么?等他给自己一个回信,不论是纯粹的亲情还是友谊吗?简松映不是第一次想过这个问题,若是如此,他宁愿张鹤仪不给自己任何回应,那样就证明自己有的是机会颠覆亲情和友谊——他在等他看清自己的心意。

张鹤仪一顿,黑暗忽然没有了实感。

从前的张鹤仪会骂他是小孩子不懂事,净可着大哥一个人霍霍,是看到姐姐们一个个嫁出去自己心中孤寂;可是哪怕是玩笑,也会有变心的一天,简松映不会。他是认真的。

张鹤仪脑海中梦魇的痕迹已经全无,他现在心中既空又满,动了动身子,忽然脖颈处一凉,一块玉佩硌了他的脖子。张鹤仪一愣神,抽出一只手向后摸去,那是他在简松映十九岁时送给他的平安玉。

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张鹤仪回忆起来。简松映临走的那天晚上,他知道他会来,一等,却等来了他和自己表白。

而后等待简松映凯旋的日子里,闲来无事他就会掷铜钱算一卦,总觉得不安宁,心中被什么东西牵动。期间有关他自身亲事的帖子来如洪水去似退潮——他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动过心,不论是女子或是男子。

大苍安宁了几百年,虽有小乱,但总归不成气候。这便导致了大苍在不同民族的交融往来之中形成了开放的民风,但是却依旧不尚男风。就简张两府来说,就没有生出一个要和男子天长地久的断袖。

张鹤仪不知道简松映是怎么想的,他的脑回路总是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样。在看不见简松映的两百天,他好像也变得有点不一样。

简松映是简祭酒唯一的小儿子,是他打是亲骂是爱的宝贝心肝儿,总是要为简家传承香火的。张鹤仪看的话本里,断袖也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可要真是简松映和某家千金喜结连理,他是不会去喝喜酒的,甚至不愿想象。

其实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缺那一窥罢了。

营帐内因换了新蜡烛,火红的光芒照在二人身上,把床边的一小块区域照得暖融融的。两人靠在一起,心中各自一片温热。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简松映看着张鹤仪的沉默,知道他在犹豫。简松映抽出一只手轻放在张鹤仪的喉结上,委屈般说,“哥哥,它动了好几下,可我怎么什么也没有听到?”

张鹤仪一听,简松映这能把北疆杀得心服口服的将军不害臊地跟自己撒娇,险些被逗笑。刚想说“那你等着吧”,转念一想,又什么也没说,就弯着唇角笑。

隔着纱布简松映都能看出张鹤仪欲“破土而出”的浓长睫毛和弯成月牙的眉眼。他在上,鹤仪在下,他只能看见倒着的他,略有遗憾,而当他的视线恢复到平直的角度时,他的眼睛正好在上空盖住了张鹤仪的唇角。

掀去白纱的想法顿时消散。

简松映揉着太阳穴的动作不停,深知张鹤仪现在根本看不见他,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念头一上来便开始作祟,然而却正合他的心意。

他丝毫没有觉得这是趁人之危,只是情难自禁,他摸着张鹤仪的头发,虔诚地低下头,清清醒醒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十九年来最大的逾矩,他不后悔。是哥哥,也是心上人,他分得清。

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像春天清澈的泉水淌过心间,水波泠泠,又像贯穿黑暗的一道闪电,天光大亮……一切不可名状之感都于刹那间有了具象。

张鹤仪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刹那间睁大了眼,又一瞬间紧紧地闭上。他下意识地屏息凝神,却只能让感受来得更汹涌澎湃,他提着心吊着胆,无数春天刚萌芽的草尖挠着四肢百骸。

简松映感觉抿了一口云,飘飘乎在云层之间,但是他没有再僭越,他感受到了张鹤仪嘴唇微动——他被自己堵着是说不出话的。

在思绪放空的时候神识便在冥冥之中洞悉了一切。简松映正欲起身,张鹤仪却闭着眼一把抓住了他垂下来的发丝,仰起头,重新贴了上去。

白纱顺着他的动作自眼角滑落,张鹤仪的脖颈弯曲成一座白玉拱桥,突出的喉结上下一滚。

简松映晃了一下神,一贯迅捷的反应仿佛生了锈。

张鹤仪也一恍神,和简松映四目相对,他登时脸上一大片火烧云,反应过来,“噌”地从简松映腿上下去,一翻身,裹着被子滚到了床里。

装睡,假寐,掩耳盗铃,似无事发生。

翻身的瞬间甚至还埋怨怪罪似地“欸”了一声,好像那动作是假的,他虚心地拖拉着声音,中气不足地说:“困死了,回去睡……”

简松映一愣,又一愣。

神经慢了半拍,才懂得了张鹤仪这两下是什么意思。嘴角开始压抑不住地跟天公试比高。

简松映血气上涌,全然不顾张鹤仪真困假困,他把落在手边的白纱一甩扔在地上,单膝跪到床上猛地向前一探身,声音中跳着欢呼雀跃,“鹤仪,你是不是亲我了?你答应我了!”

张鹤仪脑海中“嗡”的一声轰鸣,“……诶!什么答应不答应,好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松映,你怎么还不去睡?”

张鹤仪心中一团乱麻,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现在这样,只觉得简松映的每一句话都是带着毒的,让他止不住地沸腾发麻。

“哈哈……”简松映得意忘形,堂堂将军成了地痞无赖,“哥哥,我才不睡,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张鹤仪偏就不说,简松映越说自己越烫得厉害,他这么大个人只能尽量把自己往被子里缩,太跌面子!

“你——我要睡了!”张鹤仪强行终止了他无理的讨问,伸出一只手来向身后抓瞎地一挡,“简筠,明日不是还有正式的比试吗,你,你赶紧回去啊。”

张鹤仪把双手搭在身前,作“我已睡着你勿打扰”状,其实心中炸了锅。简松映双手叉腰咬唇而笑,得意得不得了。

帐子外传来了夜深的消息,简松映想到张鹤仪是不能休息不好的,于是才吹灭了灯,又恋恋不舍地跟他挑拨了几句。天快亮了,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哥哥,”帐子中落针可闻,简松映却十分规矩地叫了他哥哥,又在后面离经叛道地加上一句,斩钉截铁,“我们是两情相悦。”

·

简松映走后,张鹤仪保持着那个侧身的姿势不动,半晌,看着在自己身下拉长虚晃的影子,神情恍惚。

翻身过去,简松映留下的一盏小小的烛台放在一旁的凳子上,不至于灼眼,也避免让一个人的帐子过于黑暗。

小小的火苗在空中晃动着,让张鹤仪本就不是很宽阔的视野只局限在了这一隅,方才简松映应当就是坐在这个位置带自己走出梦魇。

当时下意识的动作让他不知道是悔还是惊,他到现在也没有意识过来,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或许是后者更多。隐隐约约地,他好像窥见了心中的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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