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递过来时,夏自野接了,指尖碰到习炽那一瞬,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躲开。
余光扫到一旁的垃圾桶,湿毛巾堆着,拆开的棉签包装还散着。
他不是完全忘了昨晚的事,只是梦里梦外的,混得太厉害了。
但现在他完全清醒了,连记忆都库库往外冒。
习炽说话的语气,他的动作,还有那句——
“你再抖我就抱你了。”
不像白天那个总是得体的习炽。
夏自野打了个寒颤,低头猛地灌了一口水,应该是梦吧?不过他做这种梦的话,似乎比现实……更可怕?
习炽重新坐下来,他看着夏自野,声音有些低,“你昨晚梦里说了很多梦话……是因为什么?”
夏自野没吭声,低着头。
习炽像是早意识到了会有这种不搭理,他往前挪了一点,伸手,又握住了夏自野的指尖。
“别总自己扛,有什么事……能不能和我说说,野哥?”
夏自野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前防备的眼神散去些,更多像是还在犹豫。
习炽没避开目光,一字一句道:“我们以后会是搭档,是要把后背交给对方的。”
他手上的力道稍微紧了点,像是怕夏自野再缩回去,缩回那个壳。
“你说别熬夜,”习炽声音温和,“那你以后,也别再一个人烧成这样了。”
“我真的很担心你,野哥。”
夏自野还是没说话,但那只手,他也没再抽回来。
窗那边有风吹进来,轻轻扫动窗帘,也扫过他们交握的手。
病房没变,人也没变,但是似乎还是有什么变了。
习炽没有催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阳光透过窗帘落进来,金光一道一道,印在夏自野的脸上。
“我小时候也烧过一次。”习炽忽然说。
“没人管,差点烧过去了。”
夏自野眼皮还沉得很,却偏了头,认真地听他说话。
“命挺硬,后来醒了。”习炽面上笑了一下,眼里却没什么感情,“从那之后,我就落了个毛病。”
“什么毛病?”夏自野问。
“有人发烧,我就睡不着。”他说,“老觉得,要是没人管他,他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这话听着像胡扯,但是夏自野却听出些认真。
在越小的时候,越是发生什么事情,越是会当真并且记住。
夏自野没说话,他记得昨晚自己发着烧,梦里疼、冷、往下坠,像是怎么都爬不出来。可就那么混乱的时候,他始终记得有一只手,一直在握着他,拉着他。
是习炽。
他们其实认识没多久,从第一次谈合作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周。
可这人身上却给夏自野一样说不清的感觉。
不是热情,不是亲昵,而是一种踏实。
他话不多,但在你快撑不住的时候,却能稳稳接住你,很安心。
夏自野从半年前,就没真心想再找一个领航员。
那种被背叛的感觉,他比谁都清楚,不是没想过,但那道坎,他一直过不去。
但面前这人……可能真的不太一样。
他看着习炽,也不确定是发烧之后太虚,还是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真的松了。
他忽然觉得,眼前刺眼的阳光好像真的很明媚啊。
好像……真的可以试一下啊
习炽看他不说话,声音也跟着低下来了。
“我不是让你脆弱,也不是逼你信任我,”他语气落寞,“我只是……如果你身边非得有个搭档,那能不能是我?”
夏自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嗓子还是干得很,但是开口了。
“你要真想当我搭档,”他哑着嗓说,“那你得答应我件事。”
“你说。”
“以后你撑不住了,也得告诉我。”
声音不大,但都是真心的:“别总是照顾别人。”
习炽愣了下,眼神错愕,然后他慢慢地笑了。
“好。”他说,“我答应你。”
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夏自野也没再躲,反而靠得更近了一点。
他其实不想认输。
他是真的热爱赛车,热爱速度,就算曾经摔得狠,怕得要命,但那点不甘心,始终都在。
夏自野低头喝了一口水,轻声道:“我还是想比赛。”
习炽点头:“那就上。”
“万一我还是怕呢?”
“你怕,我陪你。”习炽低声肯定,“你不怕了,就带我一起赢。”
又一阵微风吹来,窗帘拂动,发出些清脆的响声,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温暖地照在他们握着的手上、对视的目光上。
什么都没变,但是烧过一夜的身体、做了一宿的梦,还有心底的一点伤痕——好像真的开始好些了。
夏自野轻轻闭了下眼。
这次,他没再把习炽推开。
这次,他准备接纳这个新搭档。
这次,他愿意再信一次——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不想逃,不想认输,不想离开那条他最爱的赛道。
就从这里起,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