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之下,涅里塞只能选择先踏上回王廷的路途。因为完颜翎在得知自己的亲生妹妹与辽人激烈交手的消息后,愤怒如同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差点从王座上跳起来。他满脸通红,眉宇间尽是怒气。他千叮万嘱,又亲自把护卫队长叫来,耳提面命,再三强调要护卫队火速将涅里塞毫发无损的送回来。
而无论是风青还是涅里塞都绝没有料到的是,当涅里塞回到王廷,刚刚历经磨难,劫后余生团圆的风青一家又差点发生意外。
鹰架在昏暗的驯鹰帐篷里投下扭曲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汗腥气,还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阿布卡赫赫,被坚韧的鹿筋皮绳牢牢缚在特制的横木上。它原本整齐神俊的羽毛此刻凌乱不堪,沾染着挣扎留下的污迹和几缕刺目的暗红。
那双曾倒映长白山天池碧水的锐利金瞳,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盯住前方摇曳的火把。
两个最强壮的驯鹰人轮番上阵,他们已经熬了整整三天三夜。粗粝的手指在阿布卡赫赫眼前晃动,沙哑的呼喝声、刺耳的铜铃摇晃声、以及不时用沾水的柳条抽打地面的恐吓声,汇成一股试图摧毁意志的洪流。
他们的眼底同样布满血丝,汗珠顺着虬结的肌肉滚落。这是他们见过最桀骜、最难以驯服的海东青,尤其是一只雌鹰。
“孽畜!还不低头!”一个驯鹰人声音嘶哑,带着恼羞成怒的暴躁,猛地将手中盛着清水的木碗凑近阿布卡赫赫干裂的喙边。雌鹰只是猛地一偏头,坚硬的喙缘狠狠撞在碗沿,清水泼洒一地。
它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咯咯”声,颈部的羽毛根根炸起,像一尊随时准备玉石俱焚的斗神。
帐篷厚重的毡帘被猛地掀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灌入。涅里塞裹着雪白的狐裘,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身后跟着沉默如影的完颜兀梳。
风青就站在涅里塞肩头,当看清鹰架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一股混杂着愤怒、悲伤与强烈共鸣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阿布卡赫赫的状态,让她想起了自己当初被乌古论部初初捕获时的影子。
“住手!谁让你们来的。这是乌古论部的猎鹰,轮不到你们来训。”涅里塞清脆的声音带着火气,在压抑的帐篷里如同冰锥坠地。
她不过是带着训鹰队出去几天,想要好好炫耀一番自己与风青的默契,就将养伤的白帝和阿布卡赫赫留在了王庭,谁知竟成了这副摸样。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者,抹了把汗,躬身行礼,语气却透着固执:“公主殿下,熬鹰古法便是如此。此鹰野性太盛,若不能使其屈服,日后必成大患,更无法为部族效力。”
他指着阿布卡赫赫,“您看,它宁可渴死、累死,也不肯饮一口递到嘴边的水,不肯合一下眼!如此冥顽不灵……”
“不是冥顽不灵!”涅里塞打断他,大步走到鹰架前,目光灼灼地与那双燃烧的金瞳对视。她看到了那眼神深处的痛苦、疲惫,但更看到了如同雪山之巅万年寒冰般永不融化的骄傲和自由意志。“它的桀骜,正是身为‘万鹰之神’的证明!”
“倒是你们,本公主再问一遍,谁让你们来的?谁让你们插手的?”涅里塞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鹰篷内训鹰人,直把他们看的一个个背脊生凉,竟是心虚了起来。一个个暗自在心中嘀咕,明明看着是个小丫头片子,怎会如此叫人胆寒。
风青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鸣叫,从涅里塞肩头飞起,绕着阿布卡赫赫盘旋。她的叫声不再是寻常的鹰唳,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安抚与共鸣的韵律,仿佛在诉说着只有同属天空的王者才能听懂的语言。
阿布卡赫赫炸开的羽毛似乎微微收敛了一些,血红的眼睛转向风青,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公主,熬鹰之法传承百年,属下只是想为公主殿下分忧……”刀疤老者还想争辩。
“传承百年,便是对的吗?”涅里塞猛地转身,狐裘扬起一阵寒风,腰间的金铃发出清越的碰撞声。
“用无尽的折磨摧毁一个高贵的灵魂,换来一具只知道服从命令的空壳?这就是我女真勇士崇尚的力量之道吗?”她的目光扫过帐篷里所有驯鹰人,
“看看它!看看它的眼睛!那里没有屈服,只有仇恨!你们是在为部族制造一个潜在的敌人,而不是一个伙伴!”
她的话带着少女的稚嫩,却依然掷地有声,帐篷内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阿布卡赫赫粗重的喘息。驯鹰人们面面相觑,他们习惯了用力量和意志去征服,从未想过鹰的“意愿”。
风青落在了鹰架的横木上,距离阿布卡赫赫很近。她小心翼翼地用喙轻轻触碰了一下束缚对方的皮绳,又朝着涅里塞的方向发出一声低鸣。
涅里塞明白了风青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刀疤老者:“解开它。”
“什么?!”老者震惊地抬头,“公主!万万不可!一旦解开,它必会拼死反扑,伤了您或者冲出帐篷,再难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