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没有丧失被篡改的记忆吗?”
林洁妮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不需要她问出口,就猜到她想说什么,轻蔑地一撇柳眉,嗤笑道:
“我也是穿越者。在某一条时间线,你去世了,把那块表留给我了。
我按照说明书,调用了表的能力,然后来到不同的时间线,和相同又不同的我融合,才发现,你在背后做了多少小动作。”
表被扔得老远。
逃出囚笼的希望也随之远去。
尤丽丝战战兢兢,不敢面对黑化的林洁妮。
林洁妮却抱起了她,走向卫生间,不仅没有恶劣地惩罚她,反倒是更加柔情小意了:
“我说过,你什么也不用想,所有事情都由我来为你处理,对吧?
现在也是一样。我会帮你洗澡、吹头发,再抱着你睡觉。你只要乖乖地依赖我,窝在我的怀里就可以了。”
*
一日复一日,尤丽丝在林洁妮为她铺好的卧榻安歇,吃穿用度都由林洁妮来安排,大事小事都不用她耗费心思。
吃的用的样样都是最好的,也不需要劳神耗力,这令她潜在的疾病始终没有发作。
她们活到了八十岁,尤丽丝自然地老去。
林洁妮似乎是不想看着她消逝,不想被她再一次地抛下,便先一步地闭上眼睛,步入死亡的世界。
那块表,尤丽丝终于又拿回来了。
临死前,林洁妮把表还给她,满不在乎地说,“随便你怎么使用吧。反正这个‘我’的心愿已经达成了。”
尤丽丝半信半疑地接过,就听她于人生的终点、狡黠地微笑着把真相吐出。
“其实我说谎了。你没有把表留给我。你认为那是坏东西,会把简单的快乐从我身边偷走,就一声不吭地将其毁掉了。
在你早早离世的那条时间线,我年复一年地坐在你的墓碑前祈祷,渴望哪怕是在梦中,能够再度与你相见。
你没有进入我的梦,你的妈妈进入了。她摸了摸我的头,说你和我都是她的女儿,她不会厚此薄彼,只会祝福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醒来之后,我得到了那块表,也知晓了一切真相。你对我很好,总是为我着想。可是,你的好我不想要,我只想要你。”
俏皮地眨了眨已经看不清东西的双眼,腹黑的女人挽着爱人的手臂,就笑眯眯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尤丽丝望着她面上灿烂的笑容,摸了摸她皱巴巴的脸皮,恍惚间又想起了当初的问题:
这样的关系,纠缠至死,真的能够称之为幸福吗?
“到底是你束缚了我,还是我束缚了你呢?
我穿梭时空,是想要帮你变得更好,让你离开了我也能任性肆意地活下去。结果却事与愿违,反倒造成了你的痛苦……”
迟疑片刻,尤丽丝亲了一口林洁妮的额头,用颤颤巍巍的手指拨动怀表的发条。
她想,这一次的轮回算不上真正的幸福,不过是在时间长河中不断挣扎、逐渐病态的林洁妮在向她求救。
她对林洁妮予取予求,只是治标不治本,终究还是牵连了对方的一生。
所以,至少还得再来一次。
时间设定在2000年9月1日,高中入学的那一天。发条开始转动。
蝴蝶翩翩飞舞,将她衰老的容貌变得年轻。
“可能是我钻牛角尖了,但我希望,你能够没有忧愁地度过一世,不会为情所困,也不需要为我思考。”
重返青葱岁月的尤丽丝站在花坞高中的大门前,自言自语。
正如林洁妮所判断的那样,她的态度倾向于“怀表是坏东西”、以及“放弃执念享受当下才是正确的选择”。
她要帮助林洁妮摆脱怀表的影响,不再执迷,向广阔的诗与远方眺望。
然而,她却没有察觉,她一遍遍地借助怀表的力量,把自认为的完美人生献给林洁妮,又何尝不是一种执念呢?
她是痴迷于把爱人改造成理想的模样吗?还是道德底线太高,着急于甩掉对爱人的负罪感呢?
在一次次轮回中,爱人接受了她的干预,向黑暗阴郁的方向偏移轨迹。
那份无形的力量是相互的。
总有一天,她会意识到,她也受到了同等的扭曲。
是爱,还是别的感情?
假如是爱,她爱着的又是谁?是林洁妮,还是她一手塑造的无瑕之作?
她不知道答案,也不会为这个问题沉思。
因为她是徒有美貌的笨女孩,是不爱动脑子的顽童。
烦恼只会轻而又轻地划过她的心湖,激起一丝涟漪又迅速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