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巳果然还是不够信任我。
剩余的那十分之一记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这么没有安全感?
一种不安的感觉慢慢从心底的土壤钻出来,生长发芽。
我一动脑,想拼命找回丢失的记忆,脑仁就开始抗议,开始叫嚣着给我点颜色看看,越想越头疼,我只得放弃。
正苦恼着,手腕上忽然传来咔嗒一声,似乎是什么卡扣合上了。
我低头一看,柳白巳粉润的指甲正搭在我手腕上——那里多出来一条银白色的皮绳,光华流转,灯光下更是映射出五彩斑斓的白。
“你说的哦,出去以后,不许逃跑。”
他贴着我嘴唇低声说,沁凉的吐息几乎钻进我的唇缝渡进来。
于是我又开始头晕目眩,一时间分不清是因为伤势过重还是因为他的诱惑。
"Hey, put your hands up!(嘿,举起双手!)"
凌乱的脚步声停了,尽头有灯光和枪口向我们指来。我们默契地对视一眼,没说话,缓缓举起双手,放在脑袋旁边。
“你们是什么人?”
“向你们发出求救信号的人。”
这动作使我更痛了。我勉强保持着举起双手的动作,仅仅只是用下巴点了点放在一旁的收音机和笔记本电脑,示意他们自己去看。
“我肋骨断了,你们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你就是负伤的那个人?6413,去取真空负压夹板和吗啡来。”
我精神一振。
这串数字是我和萧鸮的暗号,如果它出现了,就代表着安全和可信。
为首的那个人收了枪,朝后一挥手,后面的人也齐刷刷收起枪,立在身侧。
队伍最末的一个人转身,噔噔噔上了楼。
为首之人走近前来,自我介绍说可以叫他诺克图,并向我们询问楼里的状况。
我一一回复过去,顺带解释了为什么求救信号说是四个人,如今却只剩两个人。
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虎背熊腰,荷枪实弹,全副武装,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护目镜下的一双眼睛。
我敢打赌,性癖是覆面系的人,一定会喜欢这种。
比如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萧姓女子。
这个角色捏得这么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她花费了很多心思建的。
正胡思乱想着,手心又被捏了捏,一瞧见柳白巳那双红瞳和幽怨的脸色,就知道他又开了读心术。
这东西一开一关不消耗精神力吗?
我说:“我现在痛得很,你能不能消停点。”
“好吧……”
他应得倒快,嘴巴却撅得老高,明显又不高兴了。
男人的心真难懂。
约莫一小时后,救援队扫楼完成,我的胸廓也被真空胸带和骨盆固定带固定好,并注射了一针吗啡,痛感很快便消退下去。
我缓缓站起来,似乎又能跑能跳了,忍不住感慨这东西可真厉害,难怪要严格管制起来。
再者,无病无灾的感觉真好。
我们一行人到达天台,晨光熹微,鱼鳞状的云块密密麻麻铺于蓝底之上,像一头展翅高飞的鲲鹏,意欲飞向远方。
嗡嗡嗡的螺旋桨叶旋转声如高空雷暴,抬头一看,一架黑色直升飞机悬停在高处,桨叶掀起巨大气流,舱门处放下来一条橘红色的软梯。
诺克图说他可以背我上去,我点点头,却下意识先去看柳白巳——
还不等转头过去,手已先一步被拉住。
若明若暗的天色下,他一张脸形如鬼魅,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无,唯有瞳孔红得像血,像两团流动的火焰,熊熊燃烧。
他说:“小夏。我……”
这样光线不充足的环境下,我原本疑心他惨白的脸色只是我的幻觉,但他微微抽搐的面颊和额上层层的冷汗,又真真切切在告诉我,他现在正处于极度恐慌的情况下。
“怎么了?”
我努力放缓语气,不仅是为了安抚他,也是为了掩饰心中那股莫名的焦虑急躁。
每当这种感觉出现时,我就知道,肯定又有什么细节被我忽略掉了。
“没事。”不知为何,他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柳白巳整张脸都汗涔涔的了,但还是给了我一个宽慰的笑容,虽然是勉强挤出来的,“你先上去吧,我在后面护着你。”
这家伙一定有鬼。
我眼珠一转,说:“那你来背我。诺克图,你能教教他该如何背一个伤患吗?”
虽然隔着面罩看不见诺克图的脸,但注视着护目镜后那双蓝色眼珠,我能感觉出他现在正一脸为难:“按规定,‘火警式’背负必须训练至少40小时……”
我淡定地说:“别人背我他要吃醋的,这不,脸都气白了。”
这里到底还是副本世界,诺克图仅仅只是怀疑地看了看柳白巳的脸色,就勉为其难同意了。
于是在诺克图的指导下,我双臂交叉于柳白巳胸前,尽量避免压到胸廓。他还算熟练地背起我,一只手抓住绳梯,膝盖屈起,低声说了句“抱紧了”,就慢慢往上爬。
天边泛出鱼肚白,随着身体一点一点升上半空,一轮红日飞快地升起,天朗气清,不复连日来的地狱图景。
不用自己出力,我遥望天边的鱼鳞纹,惬意地看着它们在晨风吹拂下,如展翅高飞的鲲鹏缓缓游移,渐渐拼成了D, R, O, P——
DROP?!
这四个字母立刻在我大脑中掀起了风暴。
刹那间,伊德海拉向我展示过的那枚硬币又浮现在眼前:睡在罂粟花丛中的双翼男人直直从天际坠落,翅膀徒劳又无声地挣扎着。
再接着,“5.成功逃离”的字样又倏然闪过。
“正在准备重置中……”
朦朦胧胧,辽远的天空之上,那条鲲鹏的残骸发出了悦耳的女声。
是萧鸮的嗓音。
剩余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进度条不断奋力奔跑着,最后一块拼图终于缓缓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