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单薄的衣物,她面容有些憔悴却格外有韧性,注视他时,眉眼间带有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冷意与担忧,
所以他有些无法自制地一步步朝她走去,而长久的静候让他身体麻木,步履僵硬迟缓,
“嘎吱——嘎吱——”
麻木的双腿难以支撑身体的平衡,但女人稳稳接住了他,
她的怀抱温暖依旧,清浅的书墨气息萦绕,让他一瞬间回想起童年时倚靠在她的肩头,听她一字一句念着书上的故事。
“我……”
在这个怀抱里,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但女人的手却轻轻环抱住他的背脊,
“我在。”
金发青年终于毫无顾忌地紧紧搂住她,
“莉亚……”
贝洛伯格凌晨无人的街头,他咽下了迷茫的话语,只是倚靠在她的肩头。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在寂静的寒冬中相拥,他们终于听见了彼此的心跳。
……
在这场惨烈的战事后,贝洛伯格的许多人终于暂歇一口气,重新拾起那尚不完整的简单日常。人们坚信,大守护者的决策是正确的。
但年轻的戍卫官却对这战后的和平无法抑制地产生怀疑,即便回到家中,他也没有彻底松懈。
杰帕德正在卧室中检查自己的盾牌「壁垒」是否运转如初。这架沉重的力场防护装置由他的姐姐用琴盒亲手改装而成一一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他恐怕又要向那位历来放飞自我的摇滚明星求援了。
“笃笃”
他抬头,来人正是姐姐希露瓦,这人轻叩半开的房门,端着酒杯靠在门框上,
“哟老弟,这么入神呢,连姐姐的脚步声都没听到。在想什么呢?”
“姐姐。”
“我来你这里避避风头,管家又在找我念叨了,这次还叫上了女仆长,老天,要是他们找到你这里来了,我就搬去莉亚家。”
希露瓦精神很好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坐在靠椅上吐槽起管家,
“…好吧,我承认我也知道他这是在替我着想,但我们观念有分歧,他的建议和劝诫我只能通通否决——小杰?你走神了?”
希露瓦敏锐地察觉到杰帕德不在状态,后者回过神来,
“抱歉,只是想到了一些公务。”
希露瓦拍拍他的肩膀,
“你啊,不要绷太紧了,就算是武器也需要保养修复的,人哪里能时时刻刻紧绷着的呢。”
青年垂下眼眸突然开口,
“姐姐,前天我在街上遇见了莉亚,她晚上并没有在家中凌晨才回家。她是去见你了,对吧?”
希露瓦愣怔一瞬,随后放下咖啡杯,笑笑,
“很敏锐啊,你没猜错。”
“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但是希露瓦,直觉告诉我,你们一定在谋划什么。”
女人收起笑意,看向窗外,满室淡雅的熏香,
“杰帕德,如果,我是说如果”,希露瓦注视他的眼睛,“如果有一天,大守护者命令你放弃贝洛伯格的人民,只为了实现她的某个目的…你会怎么做?”
他下意识反驳道,
“她不会那么做。她是大守护者。”
但随后,他想起那些呈上来的案牍报告,想起战士的鲜血染红了皑皑雪原,想起黑发女人蜷缩在沙发上颦眉的睡颜,想起她在墓园中的发问。
“我是说如果。”希露瓦看着他。
“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如此发问,但我已向克里珀立下存护誓言。我将捍卫贝洛伯格与她的人民,不计任何代价——当然也包括我的生命。”
他抬起头与长姐对视,亦如无数个军营中度过的冷峻坚毅的清晨,
“如果有一天,保护人民意味着违抗大守护者的命令,并且无论如何选择都会令我深陷险境,那我仍会选择前者。因为这才是我该做的事。”
如出一辙的金发蓝眸对视,他们沉默。
然后,她大笑。
“杰帕德啊杰帕德……”
“你不愧是我们朗道家的人。”
……
虚伪的和平没有让她松懈,她知晓这座城池即将面临更加惨烈的长期拉锯;若无外物干涉,这旷日持久的战事将以贝洛伯格的陨落作结。
“咯吱——咯吱——”
希露瓦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赛瑞莉亚身前的雪原上,她回头看向身后数米之外那个慢吞吞前进的身影,
“我说,下次还是叫上玲宝吧,她对城外的雪原更熟悉,你也别老是把她当小孩子了,这孩子去年就已经达到进入科考队的最低年限了。”
赛瑞莉亚不紧不急地抬起深陷雪堆的腿,
“希露瓦你不也是吗,但她确实也只是一个孩子。有我们这些成年人在,重担就不应该落在后辈们的肩上。”
她们缓缓行走在雪原中,身后脚印一直延伸向遥远的永冬之城,无数承载着存护希望的【分身枝芽】星罗棋布植入深厚的雪层冻土之下,远远进进环绕整座贝洛伯格,她们称这为【植苗】。
自从下层区出现了裂界,赛瑞莉亚便开始与地火合作,试验将她凝结的分身植入裂界附近,以此捕获能量促进分身生长并延缓裂界扩张的步伐。
而现在,这一植苗行动开始向城外扩散了。
届时无数的分身将捕捉灾星的能量,绿色的原野将笼罩这方永冬的城池,直至冰雪消融,直至裂界消退,直至灾星陨落。
而与此同时,年轻的戍卫官正站在北方的城垛上。
他侧目向那位尊贵的守护者。
他见她只是昂首眺望着风雪深处,仿佛城下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的子民无法使她欢乐、愤怒、哀伤或是惊惧,她的眸子中只有无尽的空虚。
大守护者究竟是作何考虑?年轻的戍卫官极尽所能思考,却没有答案。
象征发起进攻的悠扬风笛声在大气中炸响,刹那间撕碎了雪幕——身着蓝衣的骁勇战士们响应乐声的召唤,纷纷架起长戟,将枪头对准了如风暴般聚涌的异界怪形。在炮火的掩护下,他们开始了有死无生的冲锋。
杰帕德?朗道,你又作何考虑?年轻的戍卫官极尽所能思考。
【记住,杰帕德·朗道——
你将捍卫贝洛伯格与她的人民,不计任何代价——绝不要辜负你应守护的人们…勿令朗道家蒙羞!】
这一次,年轻的戍卫官的内心求得了答案
——他向战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