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君亭忽然变卦了。
他甚至对江瑞说他和舟娘喜事将近。
如果眼刀能杀人,恐怕江瑞的眼神已经将他千刀万剐上千次。但他又转头看向姐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他们三个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也是付轻舟第一次尝到江瑞亲手做的菜,不出意外的,所有的菜都是按照她的口味做的,甚至每个菜都是她往日里最爱吃的,可她却吃的味同嚼蜡。
趁着杨君亭收拾碗筷的机会,她终于主动出击,把江瑞拉到一旁想要说清楚。
“那日的话我听到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和你未来的姐夫都不打算回京城。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姐姐,那弟弟,你该祝福我,不是吗?”
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姐姐……
他曾经想过,无论是当心上人,还是亲人,他都要把付轻舟摆在最重要的位置,无论是何种身份,只要能让他待在她身边,他都情愿接受。
哪怕要他一辈子不坦白情意。
可当这天真的来临,他忽然发觉自己真的很贪婪,这对他来说还是太残忍了。
他死死咬住唇,沁出血来,发不出声音。
很久的沉默过后
“我祝福你——如果他真是姐姐的良人的话。”江瑞声音颤抖。
他永远无法拒绝她,他最后还是败下阵来。这场对峙从来都只有一个输赢的结果。
目的达成,她本该离开,可她抬头,却望见了对方湿漉,蒙着一层雾似的眼睛,流淌着无尽的痛苦与难过,他没有哭出来,但泪意像是要流淌进她的心里。
可他这回却不发一言,不敢强行挽留。
“如果半个月内,姐姐还没有回心转意,那我从此离开,绝不打扰姐姐与杨公子的生活。”
毕竟也曾是这个世界她唯一倾注过真感情的人,付轻舟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可以答应你。”
她对自己足够自信,这才安抚他。控制欲极强的阴暗义弟,和对她不上心的男主,哪个自由度更高她还是分得清的,她确信自己不会改变想法。
至于他要去动摇男主的话?付轻舟轻笑了声。
付轻舟对杨君亭的说辞本就是请他陪自己演场戏,倒逼江瑞离开,他们都不想假戏真做,这场婚事自然准备得十分马虎。
无父无母,亲故皆无,他们没有打算大操大办、宴请宾客,只在院子里随意挂上红绸,买了两件成衣喜服,日子匆匆定在十日后。
到底不能从杨君亭的竹屋里出嫁,江瑞勉强算是娘家人,便说好从他那里接亲。成亲前一日,付轻舟跟江瑞回了他租住的院子里待嫁。
杨君亭坐在院前,静静看着自己院子里这喜庆的装饰,不知在想什么。
江瑞无声打量了片刻,讥讽开口:“杨公子,你这心思真是反复无常啊,我都分不清你这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真真是不放心将姐姐托付于你。”
杨君亭起身作揖,“是我不对,但还请江督公见谅,现在我是真心求娶舟娘的。”
他们重逢第一面时江瑞便单刀直入,说自己是来接舟娘回家的。他当时只觉得是把烫手山芋扔出去的好机会,并未有异议,后来细想才察觉不对。
他看懂了江瑞眼中对舟娘的情意,那绝非是姐弟之间该有的,何况他还是个太监!传闻太监性情多变残忍,他心中不免涌起一股责任感,他绝不能将舟娘置于水生火热中而不顾。
杨君亭打定主意,无论对方接下来说什么迷惑他,他都坚持不改口!
“是吗?”
江瑞闻言轻笑起来:“想不到杨公子这般朝三暮四的人,也有情比金坚的一日。只是可惜了……”
“我对舟娘绝无二心,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杨君亭拧眉。
“我不过是在可惜皇贵妃,昔日情郎另觅他欢,她自己也难免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江瑞依旧和煦,眸中笑意逐渐加深。
“言尽于此,你既无二心,我自然也替姐姐欢喜。”
他绕过杨君亭,准备进屋去寻付轻舟。
他分明是在故意诈我罢了,诈我而已。
……
“等等!”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纵然知道对方是故意的,杨君亭恨终究无法做到对娉云不闻不问。
“你觉得皇帝缘何会对一个没有任何家世的女子盛宠至此,以致不顾礼法?”
过分宠爱必将招致祸患,蒋娉云一直是皇帝真爱的挡箭牌,前朝后宫的明枪暗箭都对准了她,在她有孕后更甚。但皇帝根本不在乎,他只想榨干蒋娉云的全部价值,欲图去母留子,让她千辛万苦生下孩子成为阿茹娜的依仗。
“贵妃现下正奉旨在宫外的圣安寺中待产,皇帝派去太医,下令去母留子,恐怕不会让她活着回宫的……”
江瑞说的不能再透,是要赶去救人还是坐视不管全看杨君亭。
杨君亭神情挣扎崩溃,不知信没信。
*
翌日。
付轻舟穿上喜服等了一会,见还没动静,不免有些奇怪,走出屋子。
却见院子里处处张灯结彩,贴着大红喜字,地上摆满了用红绸绑着的抬盒,江瑞正在清点。她还奇怪今日江瑞竟然如此正常,竟是在忙这个。
对整个婚事最上心的人竟然是要破坏这桩喜事的人。
付轻舟有点不能理解,问他:“你不是不想我同他成亲吗?怎么还这么费心,你想通了?”
“可能吗?”
江瑞听到她的话先是眸光暗淡,但还是强撑笑意:“我是不想你跟他在一起,但是姐姐要成亲便绝不能敷衍,我不忍看姐姐……”
不忍看她,如此仓促、不被重视。
他转了话头:“可惜不是在京城,要不然嫁妆不会如此简陋。”
在这处处陌生的地方,他却费此心力采买置办。
江小福,真是个奇特的人。
付轻舟觉得自己又看不懂他了,但也知道他对自己是真的没得说,已经够好了……
只是可惜,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好。
小福对她再好,她的脚步却不能也不会为他停滞,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她绝不会迷失了自我。
你又何必如此呢。
她也不过多纠结,环视一圈院子,说:“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再多,她也承受不起了。
约定的吉时已到,新郎没有来接亲。
付轻舟坐在床头,手指无聊地摸着盖头上的花纹,视线穿过窗棂,落在院子里一抬抬嫁妆上。
日头西沉,月光轻洒,新郎依旧没有出现。
虽然她并没有在等待什么。
江瑞轻叩门,随后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上提着食盒。他将食盒里的菜肴点心都一一摆在桌上,示意付轻舟多少吃点吧。
江瑞难掩心疼,“姐姐,恐怕他今天不会来了,你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等。”
他低下身子,倚靠着她的膝头,近似跪着的姿势极尽谦卑乞求,“姐姐,他根本配不上你,你跟我回京城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不管是样貌相似者,还是才高质洁的男子我都会为你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