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飞霜殿内,赵衍川悠悠地转动着红玉扳指,
“依你之见,此次春旱,与沈氏腹中皇嗣有关?”
他眯了眯眼,看着跪伏在下方的钦天监。
那钦天监悄悄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皇贵妃,得了眼神示意后,这才大着胆子作揖回道,
“禀陛下,之前的荧惑扰月之象未已,近日来甚至愈演愈烈…事关民生,臣不敢妄言。”
大庆听着,心下猛地一提,毕竟这种凭着子虚乌有而致人死地事情,在宫里实在太多了…
赵衍川听完,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只是之前转动扳指的手指已是停了。
良久,他才站了起来。
钦天监看着那麒麟锦皂靴一步一步愈发近了,心下也不由紧张起来。
头顶传来赵衍川不辨喜怒的声音,
“你在这个位置,多少年了?”
那钦天监不由暗喜,莫不是陛下要提自己的品阶了?
“回陛下,已有三年了。”
下一刻,却听赵衍川冷哼一声,
“如此尸位素餐之人,却还能领了我朝三年俸禄?”
钦天监脸色一变,忙抬起头,求救地望向皇贵妃。
而梅皇贵妃显然也是诧异万分,只垂着眼睫,忙拿团扇掩了那有些失措的面容去。
钦天监求救无果,面如土色,对着皇帝陛下砰砰磕头如捣蒜,
“陛下!陛下明鉴!微臣这三年来,无一日不是殚精竭虑兢兢业业的呀!陛下!”
赵衍川显然是听过太多这种求饶的话,只见他脸上浮起一丝嫌恶,挥了挥手,
“这方士妖言惑众,拖出去砍了。”
可怜那钦天监抖如糠筛,还未来得及向皇贵妃娘娘求救,
立即有侍卫从外头进来,干脆利落一把卸了他的下巴,将人强拖了出去。
屋内一片沉寂。
许久,才听得那妇人嘤嘤的哭泣声。
赵衍川转身看去,只见梅紫落已跪在地上,他忙上前去,
“爱妃还在月子里,何苦糟蹋自己身子?”
说着,便伸出手去,欲亲自将她扶起来。
梅紫落两颊垂着珠泪,又因在月子里逢了家中变故,有些苍白的面上便生出几丝憔悴与哀怨来,真真是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
她轻摇了摇头,哭诉道,
“臣妾有罪,不敢起身。”
赵衍川闻言叹了口气,俯身将人半扶半抱起来,擦干美人珠泪,才将她轻揽入怀。
“大司马死于非命,紫儿心中难受,朕自然知晓。”
他放柔了力道,轻拍了拍美人腰身,
“只是沈氏眼下身怀有孕,朕不能弃皇儿于不顾。”
梅紫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却很快垂下眼睫掩了去,端的是温顺可人。
“臣妾知晓了。”
赵衍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种方士之言,紫儿以后都莫要轻信了。”
劝解了片刻,赵衍川终究为春旱一事所累,早早便得起身离去。
临走前自然少不得赏赐一番,吩咐上下仔细伺候着皇贵妃,又破例许了其母梁国夫人自由出入宫闱,以慰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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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您是不知道,那梅大司马突遭横死后,梅府的人呀,再也不像往常那般飞扬跋扈了呢。”
祝云说起此事,只觉真是大快人心。
沈曦岚披衣靠坐在床头,怀中抱着手炉。
他闻言却只是微皱了皱眉,
“你方才说,大司马一职如今由谁担任?”
祝云略一思忖才想起来,
“是…之前的金吾将军罗长恭。”
罗长恭乃是赵衍川昔日为太子时,东宫羽林卫首领。
她又想起来什么,忙道,
“说起来,之前梅大司马在时,那些梅氏出身的官员,这些时日也有或贬或迁…朝堂上,如今鲜少有梅党的人了…”
说着,祝云言语之间也不由带了赞许景仰之意,
“陛下果真雷厉风行,看这人事调动,竟全然不像是这几日就能决定的呢。”
沈曦岚却是默然不语,
祝云忍不住出声,
“千岁,您怎么了?可有不妥?”
沈曦岚望着祝云关切的眼神,
这才不由回过神来,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轻摇了摇头,
“我无事的。”
他遥遥望着东南边乾元殿的方向,
“只是觉得,咱们的陛下,果真是愈发英明神武了……”
心中却不由浮起一丝凄凉。
纵是万千宠爱又如何…
到头来,竟还是一般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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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连日未曾落下一滴雨来,眼看着刚刚发芽的庄稼就要枯死在地里了。
依照往常惯例,皇帝便要起驾前往城外的圜丘祭祀祈雨,算上来回,最快也得三天方归。
翌日清晨,飞霜殿内。
梅紫落起了个大早,此时正坐在妆镜前,不紧不慢细梳妆容。
凝雪为她插上皇贵妃的鎏金双凤步摇,鲜红的宝石如一滴鲜血凝在鬓边,愈发衬得她雪肤花貌,雍容华贵。
梅紫落自大司马横死之后,连日来以泪洗面,无心梳妆。
凝雪忍不住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