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房。
朝安执着拂尘悄步进来,上次的刑杖打得狠了,留下的腿伤至今还未痊愈,走得快了,仍能看出有些一瘸一拐。
“陛下。”
他行至御案旁,躬身复命。
今冬自入了十月以来,
图们江以北遭遇雪灾,冻死了万只牛羊牲畜,这几日北边传来的折子,堆得犹如山高。之前钱江水患得以根治,江河省自古富庶,于是,大臣纷纷提议加重江河省赋税,以缓北方灾情。
赵衍川却不置可否。钱江水患得治,是江河省百姓之福,此时加赋无异于消福积祸。
又将这些折子一一驳了回去。终日里忙得不可开交,便是飞霜殿也少去了。
眼下,他头也未抬起,手上仍忙着批着折子,只问,
“太医怎么说?”
朝安面有难色,
“这…”
“公子…只怕是有些抗拒,太医们…俱是近不了身…”
赵衍川闻言抬起头,手中御笔停下,他皱了皱眉,
“胡闹。”
又问,
“可曾喝了药?”
朝安无奈摇了摇头,
“…奴才走时,那汤药都热了三回了…”
赵衍川的脸色已沉了下来,御笔“啪”地扔在白玉笔架上。
过了片刻,他沉声开口吩咐,
“挑几个你手下手脚麻利的跟着同去,就是把人强按着,灌也要把药灌进去。”
朝安眉间一跳,
“诺…”
领了命,转身往外去了。
“等等,”
赵衍川却又叫住他,想了想,
“太医院库房里的那几瓶六月珍珠白玉霜,你一块带去,务必亲自给他敷上。”
有了身子的人,用药上忌讳颇多,纵使那人身后棒疮疼痛难忍,寻常的伤药怕也是用不得的。六月珍珠白玉霜是大内密药,对止血化瘀有奇效,却又最是温和不过,往往是一瓶药霜便抵得黄金万两,沈曦岚如今身在冷宫,不过是待罪庶人,自然是用不得这等珍药的。
朝安一听,整个人都似乎精神起来,忙不迭应了,
“奴才这就去取来!”
行了礼匆匆去了。
朝安走后,不知怎么的,赵衍川只觉心神不宁,折子看了一半,却是再也看不进去了。
“啪”地一声,
他只得烦躁地合上了折子。
身子往后靠在龙椅上,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也不知怎么…
自那日阴差阳错地去冷宫瞧了那人以后,这几日,脑海里便总是浮现出那人的身影。
他看着…似乎比往常更瘦了些…
身上的粗布衣服也太过单薄…
想来,在冷宫总是艰辛的…
赵衍川按了按有些隐隐发疼的额角,
不由暗自奇怪,
朕这是怎么了?
怎么总是想起他来?
当初立他为后,也不过是和父皇商议过后的权宜之计。
这五年来种种,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总不能临了了,自己反而陷了进去吧。
他心中忍不住自嘲。
然而,始终摆脱不了,眼前不由自主浮现的,那双总是含笑望着自己,琉璃的温和的瞳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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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乾西所。
因着上头发了话,让大总管和太医来此照看着,故而那几个老嬷子自是很有眼力见儿地,半步也不曾踏入乾西所。
沈曦岚因此得了些难得的安生时候。
老李头原本抱着酒瓶瘫睡在门后,被人一脚踢醒的时候还犹自骂骂咧咧,待看清眼前那双,绣着五爪团龙的祥云纹皂靴时,简直没当场吓尿了他,然后就整个人趴伏在地上不停打着哆嗦。
“陛…陛下…”
他的额头紧贴着地面,不敢抬起分毫。
惊骇欲死。
赵衍川却是似乎懒得与他计较,他神色淡淡,披了一件玉墨色大氅,巨高临下站在那里,只问,
“人在哪里?”
老李头一时愣住,被黄汤烧坏的脑子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
哆哆嗦嗦地伸手往东边那间小屋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