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睡吗？”陈时有些懵。

“林教授下午发群里的数据我还没看，你先睡吧，我弄完了就睡。”

陈时忍不住吐槽：“这都放假了，还这么压榨你啊？改天我去学校帮你鸣不平。”

周岩听见最后这句话，回头看了陈时一眼，顿了顿说道：“没必要。”

“开玩笑嘛。”见周岩神色平淡，陈时也不好再拖着对方，“你去吧，我先睡了。”

“嗯。”

而这一去就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陈时半夜再次醒来，却发现床的另一边还是空的，再摸过手机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你怎么醒了？”听见身后动静，周岩察觉到陈时出来，回头果然见人披着外套站在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没睡安稳。”说话间，陈时坐在了周岩斜后方的沙发上，“可能得你也在。”

周岩打字的手一顿，右手拿起鼠标划到下一张图，没接陈时的话。

“催这么紧吗？”陈时一边问一边拉过椅子，在周岩身边坐下，扫了一眼电脑屏幕后不由地惊讶问道，“怎么这么多？都是林教授让你干的啊？”

电脑任务栏里开了好几个文档和软件界面，周岩时不时换一个浏览几下，对照数据改改，又换下一个，手放在键盘上基本上没停过。

“也不是。”他的视线在屏幕上跳来跳去，一边抽空回答陈时的问题，“一部分是，剩下的是我接的活。”

陈时一愣，瞬间明白什么意思，“哦”了一声，话在心里滚了几转，最后只冒出一句不痛不痒的感叹：“这么复杂啊。”

“不复杂，只不过我同时在做三个而已。”

“怎么这么多？”陈时是真的惊讶了，“让你一个做，那。。。团队里其他人呢？”

听到陈时犹疑半秒才从口中冒出来的“团队”这个词，周岩无声地笑了。

“没有团队，我们都是一对一联系，互不认识。”周岩漫不经心地把刚跑出的数据拖进另一个处理软件，“这是我自己提的。”

“为什么？”

“因为我缺钱啊。”周岩的语气半真半假，“”

“你们不是有工资，还有奖学金补助吗？”陈时不解，顿了下又小心翼翼起来，“是你有什么难处才缺钱吗？”

“不是，就是钱不够花，想赚钱，很难理解吗？”周岩说着，抬头看向陈时，“你这么看不过去，要不你资助我点？”

“可以。”陈时想也没想，一口答应。

周岩没说话，视线在对方脸上搜寻，试图找出什么来，但最后什么也没发现。

最后，他只好作罢，放松表情回过头去，继续看着屏幕。

“开玩笑的。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单纯为了赚钱而已。”

没人再说话，房间里恢复安静。又过了半小时，当周岩再次点击了处理软件里的“开始”按钮，侧头才发现陈时还坐在自己旁边，不声不响地玩手机。

察觉到周岩的视线，陈时迅速抬起头，先撇了一眼屏幕和任务栏，才小声开口问道：“还要多久啊？”

“不确定，有块地方需要验证，拿不准多久有结果。”

“哦。”

周岩听到陈时的回答，顿了顿起身走向另一边，问陈时：“喝水吗？或者饮料？”

“水就行。”陈时回答，也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边，周岩拿纸杯接完水正好递给他。

“冷吗？”

“还好。”

周岩也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又坐回电脑旁边。陈时跟着站在他旁边，安静看了一会儿。

论文好几十页，这是林教授最终批注过的版本，周岩刚改完一处理论段落的逻辑描述问题，划到下一个，被标注出来的是一个表格数据图，让周岩再和群里的原始数据拟合一下。

周岩点回已经打开的群聊天界面，鼠标往上划了一下，就找到了同组另一个同学发在群里的数据包。周岩下载下来，刚要关闭，却听见陈时在身后念出了文件名里的人名。

“这个人也是你们实验组的？”

陈时之前去实验室和学生办公室的时候，见过实验组的人员的签到名单，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没有，”周岩头也不回，手握着鼠标把解压后的数据拖进处理软件，“他还在念本科。”

陈时哑然：“那怎么会……”

“林教授读研究生时候的导师孩子。”周岩漫不经心道，“这篇论文是给他的。”

“给他挂二作吗？”

周岩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语气轻起来：“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一作，毕竟这不是你们自己做的吗？”陈时不解其意，老实说道。

没有回答。周岩抬头看着陈时，像是看一个单纯的孩子，找不出一丝讽刺的痕迹。他收回视线继续干活，再开口时脸上笑意全无，语气也谈下来：“给他了的意思就是给他一个人了，你不明白吗？”

屋里顿时沉寂下来，只剩下周岩鼠标时不时点击的的声音，显得略微刺耳。

半晌，周岩调好参数设置，让软件开始跑数据，才发现陈时有些安静。

“怎么了？”周岩问道。

“没怎么，”陈时眼抬眼发现对方在看自己，只好张了嘴，“你已经这么习惯了吗？”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周岩笑了，眼神却冷到底：“就算我不习惯，那又能怎么样？”

“你可以拒绝啊。”陈时认真道，“难道没人闹过吗？”

一种古怪而不可思议的表情十分罕见地出现在周岩脸上，他在观察陈时表情，想从中寻摸出一丝虚假的痕迹，可却徒劳获。

周岩转过了脸，继续盯着软件里的数据分析进度，：“反正也不是毕不了业，闹大了有什么好处。”

“可是这些本来就是你自己的成果，凭什么白给他人？”

分析结果出来，精度还是不够，周岩有些烦躁地皱眉。

“那你说怎么办？”他说。

“收集证据去举报啊！”

陈时的语气有种天生的自然，自然到让周岩想起林教授找他谈话提要求时的表情，想到展文成他们收下成果时毫无负担的样子，他的眉头被一股劲儿拧住，再出口的一字一句都透着力。

“收集谁的证据？林教授的？实验组里谁的？他的？还是我的？”周岩看着他，“正好他们还都和你关系挺近，既然你这么不爽，要不你大义灭亲一下，帮我收集？”

陈时一时无话，他盯着周岩的眼睛，却不是预想中受伤的情绪，没有了向来的泰然自处，取而代之的事一种看不清摸不透的东西。陈时曾一度暗自以为周岩曾经的自尊自强早被炼化成了随波逐流。但是现在，却好像不是这样的。

“如果你需要的话。”陈时鼓起勇气说道。他沉浸在热切的期望中，莽撞地把自己当成了激起千层浪花的英雄，现在一心只想乘胜追击，根本无暇顾及背后的深意。

“如果失败了呢？”周岩却根本不顺着他，追问道，“我拿不到学位证书，最后毕不了业，要怎么办？是直接按本科毕业找工作，还是继续忍气吞声留校继续熬？我家现在就我自己，没有承担后果的资本。”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可以不在乎选择成本的，陈时。就像我错失了高考只能选择复读，而不是出国留学。”

“你以为，只有你有理想目标吗？”

屋里彻底沉默下来。没多久，电脑响起一声很轻的铃声，提示软件运行结束。周岩听到后重新握上鼠标，把视线移回屏幕，几下找到处理后的数据文件打开进行对比，发现没问题后点击了保存，最后合上了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