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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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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这样,才能了却他欠秦政的一命之恩,也才能为那年他失踪后给婧娘带来的痛苦与孤寂,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与秦政之间的恩怨纠缠太久、太深,若不以“死”来终结,他永远都无法真正抽身。而一旦放下这一切,他才能轻装归来,回到婧娘身边——不再是背负重担的未来将军,不再是旁人眼中的“忠臣叛徒”,只是一个愿意守她余生的男人。

哪怕她迎来的,是他藏身阴影、苟活人世的一角;哪怕她怀抱的,是一具残破的、早被世人判死的身躯——只要能在她身边,他甘之如饴。

婧娘,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执念。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就算是秦政也不行。

她是他这一生的至宝,是比秦政还重要千百倍的人。

所以,他对秦政说了今生唯一的谎言。他没有死在城门之外。他戴着别人的面具,亲手埋葬了另一个生命,却也终于埋葬了那个曾经忠诚不二的李蒙。

而他所做的一切,只为在最后,替秦政打通登基的路。

他相信秦政可以成为一代伟大的帝王,他有仁德,有胆识,有守护天下苍生的信念。他不似那些诸侯只知掠夺,他不似秦礼这般贪婪凶残。他曾见过秦政为了一个普通士兵落泪,为了一户乡民奔走,他知道,这世间的黎民百姓,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王。

这个天下,需要秦政来统一。

而不是秦礼来继续瓜分。

所以,他甘愿将这一切功劳深埋尘埃,不求回报,不求昭雪,只要秦政活着,婧娘安全,九州归一。

他目光沉静地望着秦礼缓步登上御阶,掌中短刃在衣袖中轻轻转动,呼吸却愈发平稳——

这就是他一生的终点,也是最荣耀的一步。

他要为秦政做这最后一件事,即便无人知晓他的功劳。

~~~~~~~~

自古以来,国君的登基大典都是在内城城楼上举行的,为的是让王宫外的百姓也能瞻仰新君的风采,是王权确立的一种体现。三层高的朱红城楼巍峨庄严,层层彩绸披挂,金龙玉凤雕饰其上,鼓乐声声不绝于耳,喜气之中却多了几分森严肃穆的压迫。

城楼之下,百姓与朝臣分列左右,面向中轴登阶之路而立,广场上早早铺好了黄色锦毯,一直延伸至祖庙祭台之前。两侧旗帜猎猎,文武百官衣冠齐整,面色凝重。虽是庆典,众人心知其背后波诡云谲,故无人敢稍有失仪。

大典进行的第一步,便是新君需在祖先灵牌前祭悼,感念先王的功勋,告知祖宗,新君将继承遗志,守护江山社稷。这一步既是祭礼,也是昭告天下的仪式,整个过程要求肃静无声,观礼者无论尊卑贵贱,一律跪拜,表达对列祖列宗的敬畏与顺服。

此刻,只听得高台上号角长鸣,低沉而悠远,似天谕下达,震彻城楼。

紧接着,一名内监扬声高呼:“新君登城,拜——!”

这一声“拜”,如石入平湖,瞬间激起涟漪无数。

城楼之上,城墙之下,所有文武百官纷纷伏地,面朝祭台叩首。广场上的百姓、内城围观的民众亦跪地不动,瞬时,万头齐伏,寂静无声。连空中飞鸟似也被这股庄严肃穆压下,扑腾着飞远。

唯有守护新君的亲兵部队仍笔直挺立,身披金甲银盔,手执长戟分列四方,犹如铁壁铜墙,护着那条登天之路。兵刃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冷寒芒,使得任何胆敢扰乱此地者望而却步。

就在这一片跪伏之间,只见秦礼身披冕服,面容端肃,缓步登上城楼中轴之路。他步履沉稳,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与法器声之间,直至那城楼至高之处,祖庙祭台之下。

那里,香火缭绕,灵位森列,玉案之上摆满了祭品与佩剑玉册,一应俱全。

而他,正是即将承载这万民敬仰、世代江山的“新君”。

秦政此刻正与婧娘一起,藏身于祭台之中。祭台后方是一道高筑的墙体,表面镶着一层半圆弧的白玉砖,内凹的弧面能精准回音,仿佛天然的回音室。婧娘早早布置妥当,将此设为“借魂还生”的要穴。

秦政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袭白衣披头散发的模样,明明是生人,却被打扮得如厉鬼。头上戴着那顶早该属于他的王冠,仿佛冰冷的金属在灼烧头骨。他想起婧娘之前一字一句教他背诵的那段“鬼语”,心中不禁泛起一股荒谬与惊惧。

“你这是要我以鬼之姿诈众……岂不是自掘坟墓?”他曾忍不住质问。

婧娘却只是淡淡一笑,说:“世人敬畏鬼神,胜过忠臣义士。你若死一次,他们才知你该活着。”

他听后便再无话可说。若这一死真能换来翻盘的机会,那便死一次又如何?况且,他愿意为她而死。

祭台外,号角再度长鸣,秦礼的声音响彻全场:“先王在天,各位祖先。秦氏五代次子秦礼,今日诚心敬备三牲酒礼,恭请列祖列宗降临!”

随着他话音落下,婧娘迅速朝秦政比了个手势,同时一掌拍在摆于镜面装置下的火烛之上。

“啪——”地一声,火光乍现,反射在面前那块弧形铜镜与白玉墙体之间的半透层上。瞬间,光影幻化,一道身披白衣、头戴王冠的“人影”缓缓出现在祭台背后,虚幻却庄严,恍若魂灵现世!

忽然间,城楼下方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啊!!!那,那不就是先王吗?!”

那是一位宫中老妪的声音,随着她这声惊叫,观礼场顿时一片哗然。众人抬首望去,只见那道虚影仿若悬浮半空,披头散发,神情肃穆,赫然与已故先王一模一样!

“是魂魄显灵!”“真的是先王!”低声惊呼不断传来,人群之中一片动荡。

秦礼脸色骤变,目光死死盯着那道白影,手心止不住地冒汗。他原以为只是仪式中的例行祭拜,哪料竟半途杀出个“鬼王”来断他登基大事!

“放箭!”他猛然回神怒喝一声。

几名亲兵立时反应过来,拔剑出鞘,弯弓搭箭,将长箭怒掷而去!

“嗖——嗖——嗖——”

箭矢破空,直直穿过白影,砰然砸在凹墙之上,一阵碎石纷飞。可那魂影却毫发无伤,仍然静静悬浮其上,宛如天地不动之灵。

一时之间,场面死寂如坟,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忽然,秦礼的亲兵中,有人颤声跪下,双手磕地,高呼道:“先王显灵了,大家快拜啊!!!”

他的声音像在死水中投下巨石,惊醒了所有人。数名亲兵立刻跟着跪下,继而是更多人伏地叩首。

“参见先王魂灵——!”

“万岁,先王显灵——!”

片刻之间,原本挺立如林的亲兵全部跪倒在地,惊惧难掩,诚惶诚恐地匍匐不起。

祭台之上,肃杀的风声仿佛也停滞了。

在那一片跪伏之中,唯独秦礼仍站在原地,双腿发抖,嘴唇哆嗦着,一步也不敢上前。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道白影,仿佛望见了来自地狱的亡灵,正一步步向他索命而来。

秦政在祭台内也怔住了,差点真的以为自己见到了父王的魂魄。那虚影之神似,那声音之震撼,哪怕是他,亦险些信以为真。直到婧娘轻轻在他腰侧一碰,打了个暗号,他才猛地回神,按照事先排演的内容,微微运气压低嗓音,学着先王生前发怒时的语气,发出了几声愤怒的哼哼声。

那声音低沉浑厚,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透过火烛后方的凸镜,撞上玉砖墙面后如同山雷滚滚,在祭台四周激起阵阵回响。与此同时,他摆出一个先王平日训斥臣子时惯有的动作——一手背于身后,一手微抬如要指责,威势逼人。

奇迹般地,那投影白影也随之动作一致,虚影中的“魂魄”似乎因怒火而轻微晃动,长发无风自动,衣袂猎猎作响,在人们眼中更添几分神秘与威严。

观礼的众人全都屏住了呼吸,仿佛空气也凝固了一般,目光全然被那道虚影吸引住,不敢移开丝毫。

秦礼一身寒毛炸起,仿佛真被死去的先王附体般盯上了。他终于承受不住那股自上而下的恐惧与压迫,猛然一软,“啪”地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着,口中喃喃不绝地念道:

“父王……父王,原谅儿臣吧……儿臣并不想害您,真的不想……都是那些臣子、那些小人,是他们唆使儿臣的……父王……父王你别怪我啊……”

他的话在万籁俱寂之中格外清晰,字字句句仿佛刀子般扎进所有人的耳中。

城楼上的众大臣面色大变,尤其是那些曾追随秦礼的权贵,一时慌了神,彼此惊恐对视。更有胆小者立刻高喊:

“先王有灵,明辨秋毫,我等冤枉啊,冤枉啊!”

他们不知这“魂魄”能否看透人心,只恨不得立刻与秦礼撇清干系。

婧娘见状,果断再次示意秦政。

这一回,他稍一顿息,低声却清晰无比地开口,那声音透过凹墙传遍了城楼内外,每一字都如雷贯耳:

“不孝子秦礼,弑父逐兄,陷害忠良,出卖社稷,天理难容!尔等得而诛之,正顺应天道——天道……天道~~~”

那“天道”三字经回音叠荡,如潮水般汹涌席卷观礼众人心头。

城楼上最先动作的,是大丞相。他脸色涨红,衣袖一挥,厉声道:“护国亲兵何在?擒拿秦礼!”

亲兵中,一名队长当即领命,一马当先冲了上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原本誓死守护秦礼的亲兵此刻竟无人阻拦,反而纷纷主动押住秦礼,将他扭作一团按倒在地。

“谋逆弑君者,人人得而诛之!”

“杀了他!”

“还我太子!”

人群激动如沸,尤其是外城的百姓们,早已从惊恐转为愤怒。有人掷出路边的瓦片,有人举起鞋子咒骂,更多人聚拢过来,朝着被按在地上的秦礼怒吼谩骂,咒声连连,震耳欲聋。

而秦礼,却已彻底崩溃。他的冠落了,衣袍半敞,神情涣散,任人怒骂鞭打,竟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婧娘再次暗示。

秦政稳了稳嗓音,以一种低缓却悠远的语调说道:

“尔等之真命天子,此刻正在外城守候。太子未死,天下归心,吾可放心去也……去也……去也~~~”

音若清风拂云,仿佛真的一位亡灵在缓缓告别。回音于高墙之间反复回荡,渐渐飘远,如梦如幻。

与此同时,白影也缓缓淡去,随着火焰的熄灭,终在风中消散无痕。

众人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有人仿佛脱力般瘫坐在地,也有人跪地痛哭,连连叩首。片刻后,观礼的百官们忽然齐齐起身,动作整齐划一地转身往外城方向奔去。

“太子未死!”

“快,出城迎太子!”

“真命天子尚在,快去请太子归位!”

祭台四周顿时如鸟兽散,瞬息之间连个影子都不剩。风中只余香烟袅袅,似乎还残留着那句幽幽的“去也……去也……”久久未散。

秦政与婧娘轻而易举地从祭台暗道中穿出,混在人群逃散的混乱之中,竟无人发现他们。城楼之外,百官和兵士已如潮水般奔向外城,一时间王宫守备空虚,四下只余惊魂未定的低语与破败声响。

宫道之中两人并肩疾行,婧娘披着秦政替换下的长袍,黑发被风扬起,一路走得毫不迟疑,仿佛一刻也不愿再停留。

快至宫门时,她忽地驻足,停在一株早春盛开的玉兰树下,转身看向秦政。

“你我缘分已尽,就此别过。”她的声音如风掠过林梢,带着淡漠的决绝。

秦政怔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他看着她神色平静,眸中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冷意,仿佛这一别之后,他们将永无再见之日。

“慢着!”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急切,“难道你不想要李蒙的尸骨了吗?”

婧娘的身影微微一震,继而转身,柳眉微蹙:“难道那个墓穴是空的?”

秦政垂眸,迟疑了一下,终是道:“我……当时只能立个衣冠冢。他的尸身……另在他处。”

婧娘猛地向前一步,眸光如刃,语气中掺着压抑的痛意与愤怒:“在何处?”

秦政抬头望向她,似欲开口,却又不知如何启齿。春风拂过,吹乱两人鬓发,天光明媚,宫城之内却透着无法言说的沉重。

他们尚未踏出宫门,一场尚未言明的对峙,悄然蔓延在静默的玉兰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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