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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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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破晓,远处天边泛起浅金的光晕,微风掠过山林,鸟语啁啾,花香扑鼻。屋外不远处,溪水潺潺,如玉带般穿林而过,潺潺水声仿佛一曲温柔的晨歌,在这片静谧幽深的山谷中轻轻流淌。

秦政缓缓睁开眼,一道暖阳正好斜斜透过窗棂,落在他面前的木榻上。他本能地眯了眯眼,抬手挡了挡光,却意外看见自己手臂上层层缠绕的白色纱布,干净、紧实、透气,竟没有一丝血渍渗出。

他一时间有些怔住了。

这是哪儿?自己……还活着?

他费力地坐起身,动作牵动了背部和肩膀的肌肉,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骤然袭来,令他倒吸一口冷气。这熟悉的痛楚,反倒让他彻底清醒了。

他不是在做梦。也不是死后来到什么极乐仙乡。

这是一间屋子——一间陌生却温暖的屋子,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榻,皆为手工打磨的原木器具,纹理温润,散发着淡淡木香。屋角放着一只编织的竹篓,里头摆着几株不知名的草药,尚带着山林的清香。门窗紧闭,却有山风悄然透入,送来几声鸟鸣。

他低头看向自己,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处伤口都被处理得妥妥当当,甚至连脱臼的手腕都复位固定了,力道分寸之精准,丝毫不亚于他身边的军医。

脑海中,某个身影瞬间浮现出来。

那名青衣女子……

她推了他——毫无征兆。

就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那女子便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一掌将他连同阿蒙一起推入水中。那潭水……冰冷至极,寒意钻骨,他至今还记得那几乎要将人灵魂都冻结的触感。

她,究竟是敌是友?

倘若要杀他,何不早早动手,又何必悉心救治?

倘若要救他,为何那一掌……如此决绝?

想到此处,秦政心头生出几分懊悔。他从未轻信旁人,尤其是身份不明的女子。可回想那女子从黑暗中伸出手引他入洞,又悄然带路穿越重重岔道,甚至在追兵紧逼之时仍面不改色……这一切,真的是害他吗?

也许,她早已知晓水中有何奥秘。也许,唯有这潭水,才能助他脱劫续命。

若真是如此,那他那一刻心头生出的怨意,实在是……太过可笑。

他轻轻闭了闭眼,脑海忽然掠过另一个名字——阿蒙。

“阿蒙……”他低声唤了一句,声音微哑,带着几分痛苦与懊悔。

从小到大,李蒙一直跟随他,既是护卫,更是兄弟。那夜,他们几乎九死一生,若不是阿蒙在背后替他挡了一箭,如今怕是他连走到山脚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记得那一刻,阿蒙伏在他背上,血不断从口中涌出,却还勉强撑着意识说了句:“殿下,快走。”

所以他拼了命地背着阿蒙逃,哪怕腿已发软,哪怕身后千军万马追击不休,他也未曾放弃半步。

“阿蒙,你一定要活着。”秦政喃喃自语,目光焦灼地扫视四周,却不见熟悉的身影。

他挣扎着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木窗,窗外的景象令他一时间怔住。

屋外是一个静谧的山谷,山花烂漫,水雾氤氲,几株桃树夹在林间正悄然绽放,粉白花瓣在风中轻轻飘落,如春雪纷飞,铺了一地的温柔。

他怔怔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却更添迷茫。

他活着,阿蒙呢?那名女子,又是谁?她救了他们,还是在另有所图?

在这片宛如世外桃源的山谷中,秦政站在木窗前,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沉重——他此刻的心境,远比昨夜奔逃时更为复杂。

他不是一个习惯信人的人,却第一次,在怀疑之后,感到了深深的愧疚。

忍着伤痛,他慢慢下床,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出了木屋。

晨风扑面而来,却带着一股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暖意。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泉水与泥土的香气,令人心神一松。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谷。

四面皆是悬崖峭壁,高耸入云,仿佛天然屏障一般将整个谷地严密包裹。崖顶处时有雾气流转,隐约间可见云岚环绕,恍如人间仙境。更奇特的是,谷中并无高照的阳光,却光线明亮,温度怡人。脚下是湿润却不泥泞的土地,绿意盎然,花草芬芳,四季之景竟仿佛同时并存。

山谷东、西、北三面皆有瀑布落下,或细如白练,或如珠帘垂挂,或似雷鸣般咆哮直泻,水流自高崖倾注而下,在谷底交汇成一条清澈溪流,溪水绕过巨石、穿林而过,最后汇入一处不知通往何处的地洞中,水声潺潺,似轻语低唱,终不外泄。

他缓缓行至谷中,脚步沉稳,目光所及皆是陌生。再望向四周,崖壁之上布满藤蔓与古木,层层枝叶遮天蔽日,即便站在谷中极目远望,也看不清山外的一丝轮廓。仿佛这谷地自成天地,与外界毫无交集。

从外看来,这里应是密林深处无人问津之地,而从里望去,却更像是一个藏不住的谜。

若非亲身走出,他根本想不到这等地方竟真实存在于世间。

溪边,一排排整齐有致的小木屋伫立于林间错落处,皆以未加雕饰的木料所建,却颇显温雅素净。他所在的那间,只是最外侧一座,而其余屋舍则或掩于竹影之下,或藏在花树之间,门窗多紧闭,静谧无声,仿佛这整片谷地都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沉睡。

就在他低头思索之际,忽听得一声模糊的低吼,从他前方最近的一间小屋中传来。

那是——阿蒙的声音!

他身形猛地一震,几乎要冲上前去破门而入,然而脚步方迈出,胸腔深处一股莫名的不安骤然升起。

直觉阻止了他。

他紧紧皱起眉头,压下心头的急切,转而屏住呼吸,缓步靠近小屋。屋门并未紧闭,门缝间正透出一缕微弱的光,光影摇晃,隐隐间伴着些低低的喘息与呢喃。

秦政咽了口唾沫,心头沉沉不安。他轻轻靠近门扉,缓缓俯身,视线对准那一道细微的缝隙——

偷眼望入……

~~~~~~~~

紧闭的小木屋内,此刻正充斥着一股浓重而刺鼻的血腥味。

那血腥之气并不寻常,其中混杂着一股隐隐的腐臭,仿佛什么死去多日的东西被挖了出来,又被灼烧过后重新打开,腥中带臭,黑中透紫。床上,一名青年男子奄奄一息地躺着,脸色灰败如土,唇色深紫,身上多处伤口翻裂,其中一处最深的箭伤正源源不断地渗出那黑如墨汁的毒血。

这毒,乃至毒之物熬炼数日所成,入体即刻攻心蚀骨,寻常人哪怕只中一点,也难撑过一炷香时间。而他,竟凭着一口气撑过了数夜逃亡,只靠一个人将他拖到这里——已是人间奇迹。

然而毒虽暂解,却已深入血脉。

若不换血,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木屋之中,青衣女子盘膝坐于床侧,面色沉静。她纤细的手指轻抚过男子胸口处被割开的衣襟,将一根乌金银丝管从他颈侧动脉插入,又以极其精妙的手法于自己手腕切开一道血口,鲜红的血液便被顺势引入银管之中,缓缓流进他的血脉。

她的脸色很快开始变得苍白,那本就雪白无暇的皮肤此刻仿佛沾染了晨雾,隐有透明之态。

她低垂着眼,睫毛微颤,神情却一丝未乱,正用尽全部心神控制着体内气息,将血液中毒素一丝丝化解,再以净化后的生血注入他体内。换血之术,非术士奇人,不敢妄动;即便换得干净,也需双方气息契合、血脉相融,否则只会两败俱伤,死路一条。

但她不曾犹豫半分。

一管黑血终于流尽,那沉沉陷入昏迷的男子,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红润。唇边开始泛起淡淡的粉色,气息也慢慢从破碎中趋于平稳。

直到此时,那张本被痛苦扭曲的脸,终于显现出原本俊朗的轮廓。

他五官深刻如画,眉如削刀,鼻如挺峰,眼角虽闭,却仿佛生来含情带电。女子望着那张沉睡中的面孔,一时间竟怔住了。

她轻轻呼吸了一口气,目光低垂,似是在努力压抑心底早已泛滥成河的情绪。

忽然,男子的睫毛微微一颤,像是感知到了体内血液的流动,也像是听见了谁在耳边呼唤。

他缓缓睁开双眼。

起初是一片迷蒙的雾,片刻后,便看清了眼前的人影。

那是一张他日日夜夜在梦中思念的脸——

青纱轻掩,鬓若流云,眸若星海,那眉眼分明是他魂牵梦萦之人。

他的师姐。

是那个多年未见、他愿为之献出生命的女子。

一时间,李蒙几乎以为自己已身入黄泉,魂归天上。可随即,他便感受到手腕的束缚与皮肤下微微传来的温热脉动——那是活人的血液在流淌!

他骤然睁大眼睛,一股寒意冲上心头。

她竟然——在给他换血!

不,不可能!

师姐她明明曾说,若无万全把握,绝不可轻行此术,她怎能为了自己……!

那一瞬间,李蒙只觉心如刀绞,胸腔仿佛被撕裂般的疼。他拼命想抬起手来阻止她,可全身早已被特殊的丝绢缚住,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殷红一线缓缓从她腕上流出,接着再进入自己体内。

“师姐……不要!”

这四个字几乎是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来的。

声音颤抖,充满绝望与疼痛。

而后,他眼前骤然一黑,重又沉入昏迷。

~~~~~~~~

秦政万分庆幸自己没有鲁莽行事,只因屋内所发生的一切,皆是无比惊险与匪夷所思。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成功完成换血,并且受血者不仅未死,竟然还逐渐恢复了血色,气息也趋于稳定——几乎是死而复生。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这世间真有如此逆天的医术。

他一向冷静理性,不信神鬼,不信奇谈怪论,可此刻,那种由衷升起的敬畏感却几乎将他胸腔填满。

他原以为阿蒙——那个自幼与他一起长大、伴他读书、护他出行、从不离身的忠仆——此次怕是劫数难逃。那毒,他早就知道,是敌人特制的箭毒,入血即死,传说中连名医华佗都束手无策。秦政纵然一往无前,却也是心知肚明,阿蒙……怕是撑不过去了。

他只是舍不得放弃。

只是心有愧疚,不愿最后留下他一人苟活于世。

他拼尽全力、背负着那副沉重的身体逃亡,穿越丛林、钻入岩洞,只为替他搏一线生机,可心底,其实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天意弄人——又或许,是有人逆天改命。

他透过门缝看去,只见屋内那青衣女子仍是一袭简衣素颜,肤如凝脂,容貌惊艳得让人几乎屏息。然而,此刻她脸上却没有半分高高在上的神情,反而因大出血而显得格外虚弱,整个人如春水浮云,仿佛一阵风吹来便要倒下。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离开床榻半步。

她正一手托着李蒙的手腕,似在细细把脉,另一只手则捏着干净纱布,为他擦去残留在颈侧的毒血痕迹,动作轻柔细致,如抚婴儿,温柔到了极致。

秦政不禁愣住了。

在他所处的那个世界里,女子往往是权谋棋子,是工具,是附庸。能医者更稀若晨星,稍有姿色者则多半早早被权贵豢养,从未见过有人——不,是女人,会以如此决绝的姿态,甘愿耗尽己身只为救一人性命。

而且,还是一位素未谋面、死生未卜的陌生人。

她究竟是谁?又为何对阿蒙如此用心?

正想着,他忽见女子手指轻颤,明显是支撑不住。她微微一晃,险些跪倒在地,便听见木椅脚微动的轻响。却还是强撑着站稳了,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她不愿让病人醒来后看到她虚弱的样子。

这一幕,深深刺进了秦政的心。

他不是不曾受人恩惠,也不是不懂人情冷暖,可像这样既神奇又温柔、既冷静又脆弱的存在……他从未遇见过。

他的手不自觉握紧了门框,喉头微涩,竟有些说不出的冲动想冲进去帮忙,却又生生忍了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某个极其重要的转折点上,而这个女子,或许就是命运赠与他的答案。

只是一念之间,那女子缓缓站起身来,走向角落取了一碗泛着浅绿的汤药。

她背对着门缝,轻轻吹了吹,唇角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秦政虽听不清,却莫名心跳一震。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温柔、坚定、熟悉,仿佛跨越了许多年,越过了生死,与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梦遥遥相望。

秦政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忙挺身抬手敲门:“姑娘,是我!”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被自己颤抖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来,从小在美女如云的王宫中长大的自己,素来热衷于嘲笑李蒙不善与女子相处的自己,竟也有这么一天,还未见到人家,自己就已先面热心跳手足无措起来。

他几乎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战鼓,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却从未有哪个女子,能像眼前这位青衣女子一样,让他在一见之下,便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命魂深处拔地而起,牵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在门口等待的每一秒钟都是如此难熬。秦政站得笔直,却又不敢靠太近。手掌紧握,掌心早已被自己捏出了汗。他有数度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与呼吸,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中毒未清,才会出现这般异样反应。

终于,吱呀一声轻响,木门被人从内推开。

一缕晨风拂过,阳光自门缝倾泻而出,也照亮了那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

她仍是一袭青衫,只是再度蒙上了那层淡纱,遮住了容颜,只露出了一双清澈的眼眸。那眼眸极静极深,却也极亮,像山谷幽潭,又似黎明初光,透着某种既超脱又悲悯的情绪。

那一瞬,秦政仿佛听见脑中有什么“轰”地炸开了。

长而绵密的睫毛在朝阳中闪着青黑色的光,柔光之下,她的一举一动皆宛如幻梦般的不真实。他不禁怔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直直地望着她,像一个初见神明的信徒。

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仿佛也凝滞了。

女子轻蹙柳眉,似是察觉了他的异样,随即伸出一只清凉柔软的手掌,轻轻覆上他的额头。

她的动作极为自然,没有丝毫避讳,却令秦政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你发烧了。”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像是山谷中潺潺的泉水,带着微微凉意。

秦政本想张口辩驳,说自己没有发烧。可还未及开口,体内便涌上一股莫名的虚软。下一刻,他便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一晃,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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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秦政都是在昏迷中度过的。恍惚间,他仿佛躺在一片温软的云中,时而寒风穿骨,时而温泉暖肤,时而如坠深海,喘不过气;又时而感到有人轻抚额头,指尖冰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有人为他喂水、搽汗、换药,那些动作轻柔得几乎像是在照料婴儿。他虽无法睁眼,却始终闻得到那股熟悉的清香——正是岩洞深处、那位青衣女子身上所带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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