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璟抓着裴雪的手朝穿着进士袍,发上簪彩花的林清指去,字正腔圆:“娘!”八个多月的幼儿声带已经发育完全了,林璟又是成人的芯子,自然不用从头开始学说话。
“对,是阿隽的娘。”裴雪笑着将林璟往屋内抱了抱,省得这个活泼好动的小祖宗一不小心摔下去。
要林璟自己说,她曾经也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一个月不出家门靠着外卖过活也是有过的,但是不想和不能是两码事。
作为一个成年人,过了足足大半年只能在摇床和林清等人的怀抱里窝着的日子,她早就对除此以外的任何天地望眼欲穿垂涎欲滴了……能不活泼好动吗?
没有小儿多动症都是因为骨头没完全发育好,要不然她现在是一秒都待不住的。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时至今日,得御街打马夸官之殊荣者已从状元一人惠及全体新科进士。
林家定的茶楼位置极好,新科进士的队伍会从雅间楼下正中过,即使林璟手上没力气,抓着花往下丢,总也能瞎猫撞上死耗子扔中几个,毕竟张翁翁准备了足足一篮子的鲜花,都是今晨才开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何况,林璟虽然力气不足,但她准头好。新生的眼睛可比上辈子的好使——起码不用戴眼镜,她上辈子自打高中撞上疫情被网课搞坏了视力之后,度数就逐年加深……到了博士毕业的时候,不戴眼镜连马路对面的商标都看不真切。
林清被轻飘飘飞来的鲜花碰了好几下,顺着望过去,就见儿子小手抓着花向她招手,登时就笑了,主动伸手去接林璟扔来的花,这下命中率都更高了。
叶智光看林清主动接一个方向的花,见是一个虎头虎脑十分伶俐可爱的小孩,不由笑了:“可是令嫒?”
叶智光是今科二甲第六名——她毕竟在庙中长大,在见识广博上到底逊色,这个成绩已经很优秀了,在队中位置与林清这个传胪正相邻,因同出姑苏,乡试后也不少在文会上相遇,虽林清进京以来都住在自家宅邸,而叶智光则住在会馆,也不妨碍比起其她同年,她二人确实是更亲近一些。
至于林清真正的同窗师姐妹,今科唯有她一人应考——林海不必多说,守制之人不得参加科举是多少年的老规矩了,师姐兼表姐又兼姑姐的裴霖被亲伯母裴娆压着不许给她丢人,而徐亮得中举人已是心满意足,且名次确实一般,侥幸为孙山都机会不大,索性不费这趟功夫了。
“确是小儿。”林清对林璟一贯疼爱,提及儿子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这孩子最是精怪,定是她闹着来的。”
林璟祸祸了半篮子的花才收手,顺手还抓了一把花塞裴雪手上示意他去扔,这才伸出藕节似的手臂让张翁翁抱,把主场让了出来,真正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裴雪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可真是……”
真是什么裴雪却不说了,只看看林璟塞到手上已经揉皱了的花,又见林清将要行过,方顶着发热的耳尖另择了一朵开得正好的,小心翼翼地托起来朝林清抛去。
林清眼明手快地接住,略规整了一下花瓣的姿态,信手别到了发髻上显眼处,正在队中不能停步,故只微微偏头,冁然一笑。
这下裴雪不光是耳朵在发热了。
围观了全程的林璟十分应景拍了拍手——其实她更想吹个口哨来着,但不敢……可不好解释一个深宅大院里长——虽然最远已经从姑苏来到京城了但还没长大的孩子上哪学来这等把戏。鼓掌就没关系了,她还是小孩子呢,谁又知道她这是在起哄还是要玩拍手游戏?
虽然本朝许新科进士同享御街夸官之荣,但全体进士依次送三鼎甲回宅邸或会馆方得各自散去的习俗还是保留了下来。
林清正好二甲传胪,也就是殿试第四名,其实这名次比起会试时的第七名还进步了,论理她没什么好遗憾的了,但距离一甲仅有一步之遥——就很难不憋气。
传胪,一个虽然和三鼎甲一样有“特殊称号”,但实际上什么用都没有的名次……
二甲第一也要和三甲倒数第一名一起参加朝考,考中了才能在三年后参加庶吉士散馆考试,然后再据此授官,而一甲三人则可免去这一程序直接步入仕途——庶吉士无品级,也可以看作是实习生。
虽然这个“实习生”的实习期有点长,整整三年学习,又要在六部观政半年,但考虑到转正后最高也就是正七品的翰林编修——也就是榜眼和探花三年前授的官,就这,也没同时期的状元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差一点还是个七品芝麻官,留馆的检讨自然好,又有走科道另辟蹊径的也不错,再差也不是外派为知县,重新回到起跑线罢了,总的来说是个低风险高回报的好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