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物盛而衰,乐极则悲,古来大抵皆如此。
见独子高中,眼看着举业有成,又娶得贵婿,明摆着前途坦荡,卧病已久的睢宁侯林桐,薨于端和四十九年腊月三十。
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
向阳而生的凤凰终究没能见到端和五十年的暖阳。
两家关系已经很远了,算不得亲支嫡派,虽还未出五服,但上至林桓下到林璟,都只消服最轻的缌麻即可。只是林家一贯子嗣单薄,又兼同在京中唯有她们两房,林海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林桓和林清自然责无旁贷。
男眷里头,因赵夫人受不住打击病倒了,如今甚至起不来榻,而贾敏更是新婿,虽说在家都跟着父亲姐婿学了管家理事迎来送往的,但到底不能顶事——不说赵夫人不放心,就是他自个心下也怕露怯,少不得吴夫人带着裴雪在睢宁侯府帮衬着打理丧事并招待男客。
独林璟年纪尚小,恐她小人儿惊了魂,只头日去了,再逢七被抱着去给族祖母磕个头便罢了,倒是累得裴雪连日里两头跑。
“没法子,知道翁翁心疼我,可总不能留阿隽一个人,不放心不说,一日不见着我也想得慌。”裴雪慢慢喝着参汤,倒不觉有什么,连轴转是累,但他一个年轻媳婿,哪有他说累的地,“何况太太老爷体恤,命我早上只带着姐儿,午后再去侯府里就是了,两边又不远,哪里累的着?”
张翁翁心下叹气,他妇君奶大的裴雪,但自打裴雪断了奶,一直都是他在照看,又跟着到了林家,把裴雪看得比亲儿子还重些。说句托大的,裴雪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小郎曾经多直率的性子,如今说话做事都周全了起来,说难听点,他家小郎先前还敢说家妐要抢姐儿,现在连在自己的院子里都不敢说姑妐半个字不好。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可这叫人怎么能不心疼?
林璟倒是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个时代的翁婿关系比她上辈子刷到过的婆媳关系帖还叫人大开眼界——可能她前世的古代也是如此?毕竟她出生的时候都是千禧年了,现代社会千不好万不好,人人平等没能全面实现也是整体实现,不同意的自己憋着。
封建社会且不一样,家妐要整治儿婿那是合情合理又合法,像睢宁侯府的赵夫人,也就是林璟的堂叔祖父这种能在宅斗文里有的是方法和手段的大家主父,整治了你还能教你有苦说不出。
林璟虽然没去过几次侯府,但就是这寥寥几次已足够她看出赵夫人对贾敏态度的变化,以及贾敏因此有多战战兢兢,背后里怕是没少遭罪——赵夫人人都已经病恹恹地倒床上了。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想到前世偶然刷到的婆媳关系帖,再想想晋升亲眼所见的两对翁婿的关系,林璟就由衷地庆幸自己穿越的是大雍,并且她还是个女孩——除了林璟这个见多识广而且说话做事从不被避开的小婴儿,没见哪个女人看出来贾敏的如履薄冰,林清和吴夫人关系再一般,和裴雪再是公认的恩爱妇夫,也没见她看到过裴雪的难处。
何况,谨慎周全些不是坏事。
林璟是半点不觉得她对这辈子的爹用这种长辈看小辈的口吻姿态有什么不对的——她现在是个婴儿不假,但是算上上辈子她本来就比裴雪大,从幼儿园一路读上来,即使再顺风顺水顺利毕业,拿到博士学位也是奔三的人了,这还是在林璟读的是海硕海博的前提下……而裴雪要是在后世,顶天也就刚进大学的校门。
虽说她本人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没学会什么叫作“谨慎周全”,但这也不得不说一声幸运了。
贾敏的运气也不算差。
虽然才进门就撞上了家姑的丧事,被赵夫人视作克死林桐的眼中钉,卧病在床都没少借着“侍疾”折腾,但妇君明理,不曾迁怒于他——林海自家人知自家事,本来贾敏嫁进来这样快就有冲喜的意思,不然按着京中的规矩,为显得自家舅郎贵重,三书六礼少说要走上小半年的功夫,要不史夫人哪能那么生气?
更好的是,他娘家得力。
如今的宁荣二府可不是《红楼梦》里寅吃卯粮的空架子,贾代善贾代化这对堂姊妹尚在,不说权倾朝野,也是兵权在握,再退一步,起码“敕造荣国公府”“敕造宁国公府”都是挂的名正言顺的,毕竟主人正经是国公,可不是什么“一等将军”“三品爵威烈将军”……
就是不知贾代化为何未来会成了“世袭一等神威将军”。
贾代善远在平安州,军务紧要不可擅离职守自不用说,光是送信报丧都要一旬的功夫才能收着,且亲家又不是母父要奔丧丁忧,故而是现任京营节度使的贾代化和史夫人带着贾敬三姐妹来睢宁侯府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