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夏笑着说：“美人过谦了，您如今怀着皇嗣，自然是千金万贵的，如何便受不得了。况且我们娘娘待您如亲姊妹一般，不过是一盒贡品罢了，再贵重，也比不过娘娘和美人的情谊。”

“难为娘娘这般念着我，此番，我也不以推辞了。兰若，去拿些赏钱，送送二位姑娘。”宋湘宁吩咐。虽面上欣然，但心中却并非如此。初次蒙其受赐，她便心存一丝慎微。而经梁美人一事后，心中之疑更甚。她不知，平易和善的面容之后，到底是什么。不过，慎始敬微，终究不是坏事。

云夏二人谢了恩，随兰若而去。

“贵妃也是有心了。”公西韫微微点头，“毓珍殿中还收了些南湾国进贡的琉璃绸，同水晶线当是相配。”

诚然是有心了，不然也不会挑了这个时候来送。宋湘宁暗忖，唇间轻然笑道：“娘娘一直都是蕙质兰心之人，体谅嫔妾身子不便，眼下才着人亲送了来。”

公西韫眸光深了深，但很快挑眉一笑：“后宫和睦，朕听着倒是欣慰。”

“可不是嘛，嫔妾就是再不懂事儿，也不能让皇上您忧心。”佳人红唇一抿，佯嗔道。

“玥儿贤比丽华，朕是有福之人。”公西韫口中噙笑。“方才见你凝神，可是有何心事？”

宋湘宁娇声道：“玥儿是在想着如何才能向皇上扳回一局呢。”

公西韫轻笑：“依朕看，不说今日，怕是今年都无望。昔年朕的少傅可是京城弈圣，朕得他传授，除少傅外，还从未败过一人。”

“难不成皇上就不能哄一哄玥儿吗？”

公西韫拿起置于盘中的一块糕点，亲自喂给了她：“好，那朕就哄一哄玥儿。”言语间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正好今日无事，朕陪你去外头走走，可好？太医虽说你孕时不宜过于受风，但成日闲于室中，倒也未必可取。”

宋湘宁莞尔：“皇上既有此意，玥儿不甚欢喜。不若皇上就陪玥儿去谿汕湖喂锦鲤吧。先前和朝云见了一回，嘛红鳍白羽，真真是好看。”

公西韫望着她，眉目温和：“今日但凭玥儿做主。”

小雪已过，谿汕湖旁木叶尽摇，群芳散落。惟有冷蕊不惧寒色，凌风而上，在北风萧萧之时香馥（fù）郁郁。偶有寒鸦栖树，发出一声喑（yīn）哑的嘶鸣。

而此清冬之际，虽无阳春万灵，九夏葳（wēi）蕤，（ruí），金秋丰谷，却在碧澄的云天下，独有一份旷远的意蕴。

鱼食一落在湖面上，便很快吸引了一大群鱼儿前来。见此，少女的脸上洋溢出明媚的笑容。她扬了扬手中的鱼食，对身后的帝王道：“皇上也来喂喂吧。瞧这些鱼儿欢快的样子，当真是叫人心生欢喜。”

公西韫却淡淡一笑：“如此良辰美景，又有赏心乐事，美人入手，朕亦欣然。”

帝王终究是帝王，平日里给了她再多的宠爱，也不过是君于臣之恩赐，而非丈夫对妻子的爱意。是了，她也并不是他的妻子，妻子只有中宫的那一位，她仅仅是个妾室罢了。

如今皇上待她确有不同，只不知，是昙花一现，还是长日不绝。且这盛宠之中，是仅有宠呢，还是亦有他处？而贵淑二妃，也是如此吗？

宋湘宁心底轻叹了声，于此多思，又有何益。她既已替了如姐姐进宫，便应明白宫海沉浮之事。心生妄念，定然不会落得好下场。前朝哲妃倒是痴情，曾有言曰，荣宠一时不堪量，只愿求得一人心。可惜最后玉殒异乡。

髫年不谙红颜怨，偏于豆蔻染情丝。古来动情之女多出，然自知之人却少。空余后人叹矣。

而公西韫心中却又是一番。他思及小时受太皇太后所教严苛，事事关及帝王之术和治国之道，不容一丝逾矩。今日若遂了她愿，传到慈宁宫处，皇祖母虽不会明然育有龙脉的她，但暗里定会生出几分不喜。虽不忍拂了她意，但思量一番，还是罢了。

附：

六局：仿明朝后宫制设，为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

白鹭，玄乌：古代对围棋中黑白二棋的雅称。

丽华：即指光烈皇后阴丽华，东汉光武帝刘秀之妻。阴丽华容貌出众，恭谨俭约，生性仁爱，怜悯慈爱。刘秀尚未发迹时就曾发出“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的感叹。故后世王朝常以阴丽华为女子贤德之范。

冷蕊：寒天的花，多指梅花。

喑哑：形容声音干涩，或发音低不清楚。

葳蕤：形容枝叶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