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中,皇后坐于主座上,眉间紧紧蹙起,神色不悦。
地上跪着的人看上去已是徐娘之龄,虽是宫女的打扮,但其衣着的颜色花纹却现出了她不低的身份。然而此刻的她却惶恐不安,不知上首的主子要如何发落了她。
青沐同她相伴了几年,也有些情分在,不由叹了一声:“嬷嬷怎得就如此糊涂。您是殿下的乳母,不说年节,就是平日里,娘娘也从来都没少了您的赏钱。如何就能一时生了妄念,贪了公银。”
乳母孙氏自知罪重,心下亦愧,含泪给皇后磕了几个头:“奴婢对不起娘娘和殿下,如今犯下大错,不敢奢求娘娘饶恕,只求娘娘宽心,勿伤了身子。奴婢斗胆请娘娘能在殿下跟前为奴婢轻言此事,殿下还小,不敢污了殿下清耳。”
她对公西承素来是万分尽心,皇后对她也是倚重。眼下听她此言,心中亦有些不忍,叹声道:“本宫一向看重你,只是你犯下此错,本宫也不好袒护你。即今日起,便革去你此前身份,领二十板子,发到六局之外做个洒扫宫女吧。承儿那里,本宫自会圆下。”
孙氏闻言,明白皇后虽面上做了一番严辞,但发落时却还是留了余地的,而心里也放下了牵挂。重重地给她磕了几个头,领旨而去。
不久,婵落走进了宫里,给皇后请了安道:“娘娘,贵妃娘娘已从尚宫局重又分派了一个嬷嬷过来给殿下服侍,您看是留下,还是……”
皇后容色满是倦乏,也不愿再烦心:“知意也是好心,教她些坤宁宫的规矩,就送去服侍承儿罢。”
此刻的绛茗轩,正有一场征战在无声地厮杀。虽无刀光剑影,却亦是扣人心弦。
白鹭,玄乌两兵周旋不止,眈眈对峙。白鹭看似星罗棋布,入敌深处,实则被暗流汹涌的玄乌步步紧逼。随一声清音迸(bèng)起,局势已然落定。
宋湘宁把玩着手里的棋子,扶腮叹气:“嫔妾费了老大的劲儿下了半天,还是输给了皇上。”
“你上来时走得急了,只看着前盘,而没顾好后方,以至后来被朕设围时无法收官。”公西韫道。
宋湘宁有了孕后,脾性倒比之前直率了些。若是往日,她一笑便也就过去了,但如今却有些闷闷:“皇上说的是,嫔妾不过是一个浅识女子,当然比不上皇上的文韬武略。”
兰若在一旁听得不由心惊,以为美人此语会惹得龙颜不悦。
但公西韫却并未生气,轻扬的眉梢示出了他心中的愉悦:“好了,不过是一盘棋而已。往后朕亲自教你驭棋之术,总有一日,你能赢了朕。”
见他如此说,宋湘宁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玥儿也并非要计较,不过是想让皇上多陪陪玥儿罢了。”
公西韫失笑:“这些日里,朕陪你还不够多吗?”
宋湘宁红唇轻抿,美目流转,含羞带嗔道:“谁知道皇上是陪玥儿,还是在陪皇上的孩子呢?”
轻嗔而非声嘶,娇矜却不刁蛮,是帝王喜欢的样子。宋湘宁已知晓了此点。
听她此言,公西韫唇角微微敛起,目光轻回,声色温和:“自然是兼而顾之。”
宋湘宁撇了撇嘴:“皇上不愧是君王,平顾八方。”而后又问道:“那皇上是喜欢皇子还是公主呢?”
自古以来皆是男尊女卑,母凭子贵,靖朝虽不似前朝恪古守旧,但女子的地位仍是比不上男子,生得千金也自然没有麟儿尊贵。而她此话,既是试探,也是担忧。
“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会视若珍宝。”公西韫握住她的手,眼中微有涩意。“那玥儿是喜欢皇子还是公主?”
宋湘宁有些羞赧,低下了头:“玥儿更喜欢公主些。贵妃娘娘跟前的小公主可招人疼了,见人就笑。玥儿也想……”她止住了话头,面颊红了一瞬。
公西韫只觉喉中似被卡住一般,他抿了抿唇,默了片刻,后露出一丝笑意:“既然玥儿喜欢公主,那咱们便生公主,可好?”
“皇上真是,皇子还是公主,岂是嫔妾能决定的。”宋湘宁垂眸,绞了绞手中的帕子。
正说话间,兰若进来给二人请过安,后道:“皇上,美人,唐福宫的云夏姐姐来了,说是贵妃娘娘遣了她送东西过来。”
昨日去唐福宫请安时也未见意贵妃有赏赐之意,怎得今日却另差人送了来。
宋湘宁思量间,公西韫已发了话:“让她进来罢。”
得了旨意后,云夏领着一个小宫女进了室中。
平身后,云夏打开了宫女手中之物,其捧着的盒子亦是上乘,为香椿木所制,盒上之饰为嵌金锦纹。
“这是去年瀛洲国上贡的水晶丝线,触如流水,织若彩晶。娘娘最是喜爱此物,收了近一年,也未舍得用。如今美人怀了龙裔是大喜之事,娘娘特命奴婢给美人送来。美人无论是做衣还是刺绣,都是极美的。还请您收了下,也好尽了我们娘娘的一番心意。”云夏道。
宋湘宁面前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贵妃娘娘抬爱,我自是当恩谢的。只是此物难得,不好叫你家娘娘割爱。等改日,我定会上门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