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很暖,桌上放着书和热茶。
屋子中央柴火堆上。
大锅炉咕噜咕噜往外冒热气,应该还在炼着什么东西。老人家叮叮咣咣一通收拾好,坐到了江冉冉对面。
“刚刚,有人来过?”
椅子上似乎留着上一个人刚坐过的余温。刚才在门外,她也听到了屋里有其他人的动静。
“有,”无涯笑呵呵点头,“有个受伤的小伙子,来找我换药治疗。”
“你医术很好吗?”
无涯愣了愣,“一般,一般哈。”
这好像还没说什么。
可下秒,江冉冉忽然把面前茶碗挪到一边,身子往前凑,蓦然正色盯着无涯,眼里流动着欲言又止的殷切:
“如果说有……”
老爷子眉毛一抬,云里雾里跟她大眼瞪小眼,“姑娘……想问什么?”
江冉冉吸口气道,“无涯师傅,我想问您,如果有个人他……身上几处要害都被重伤,身中剧毒,心魂被重创,精气精血几乎被吸食亏空……”
她突然顿了顿。
“那样,还……还有救吗?”
“这么严重啊?”无涯啧啧道。
见老人家皱起眉头眯了眯眼,面色沉重,江冉冉眸中的光渐渐黯淡失色下来,只觉得心里越来越闷。
闷得她想跑出去大喘一口。
无涯却笑了下,“不过你说这情况,跟我正在治疗的一个人挺像的。”
“真的吗?”
她眼底重燃起光,像是看到了希望,“您是说……您能治好他?”
老人家笑道,“你得把人带来,给我看看是怎么个情况。皮肉伤易治,入骨毒难解,就像我现在正在治疗的这个人,想彻底萧清体内的烈毒烈物,痊愈如初,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关键在于他的意志能抵抗多大的痛苦,他心里究竟有没有生欲,他有多想活下来。”
见她脸色含疑,似乎没听太懂,无涯也没再多解释,而是笑笑转移了话题,“不多说了,咱谈正事。”
“姑娘来找我,是想要什么?”
“……伪瞳。”江冉冉语气带着试探,“听说只有您能炼出来,是吗?”
“啊哈?”
无涯老爷子微愣。
下秒忽将身子往前一凑,挠头嘘声说,“不是,这么秘密的事儿,我藏了这么些年,怎么会传这么开啊?”
“老师傅,我想要两只伪瞳,”江冉冉直说道,“什么条件您说吧。”
“诶,别别,别误会哈。”
老人家以为,江冉冉误觉得他是在推就才谈条件,赶紧摆摆手,“没有,不用条件。我就是想说,炼制这伪瞳啊,需要魂丝,得有人献魂,而且一条魂丝只能炼出一只伪瞳。”
闻言,江冉冉心里倏地一凉。
……魂丝?
可她现在是魇教主啊。
日后,她若要号令妖兽箔与傅玥一战,若要以身献祭天道,三缕妖魂便一丝都不能少,更何况现在——
还有一丝妖魂尚未收回。
她抿了抿下唇,“必……必须魂丝吗?有没有别的能代替的东西?”
老人家遗憾地摇摇头,“必须是魂丝,不论人神妖鬼都一样。”
江冉冉目光滑落。
眼里透出黯淡的失望。
见她这样子。
老人家明白了她的难处,可没有魂丝,他是无论如何也炼不出伪瞳的,只得安慰地将那晚热茶端回她面前。
“说来啊……”
无涯喝口自己的茶,不知哪条神经一瞬间有感而发,忽然就讲起了故事,“前段时间,也有个小伙子来找过我,说是有个朋友需要,一下子拿出两缕魂丝,要了一对儿伪瞳!”
说到这,他竟意味深长地啧啧两声,“那么好的人,该有个福报的。”
·
翌日,神界清虚域。
这是一方位于九云山主峰山体内部的巨大殿室。混沌下纪元,诸神曾在此修炼,后来进入初鸿纪元,旧神陨落。
此地便荒废了。
殿内稍显破落,有些摆放凌乱的杂物,四周灯台上的长明灯还亮着光。
“来,慢点。”
长老扶着宸夙慢慢走进来,小心翼翼把他放到了殿室中央的阵法坛上坐下,“这个地方现在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若你愿意,我就在这里为你开启业火阵,重塑骨血,萧清异毒……”
“你还有多久?”
宸夙突然打断长老,岔开他的话。
长老疑惑,“什么多久?”
“你用了苍落剑。”下秒,坐在阵法坛上低头闭目的宸夙忽然抬头凝视着他,眼眸肃沉,“上一个私自动用苍落剑的人最后什么下场,你忘了吗?”
长老脸色唰地木然。
他眼神明显在躲闪,一时竟慌乱得想要暂且离开逃避,“小夙你,你先在这等我一下,我……我先去……”
“你这是在自取灭亡!”
长老转身刚走出两步,身后宸夙怨愤的声音就重重撞到了他后背上。
他停下来,狠狠深吸了口气。
“那你呢!”
忽地,长老像受了刺激般转身折回来,蹲下身死死盯着宸夙的眼睛凌然厉声道,“就为着一个根本不属于你的人,一次次作践自己折磨自己,不把命当命,把自己糟蹋成现在这副活也活不下死也死不了的鬼样子,宸夙啊宸夙,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自取灭亡!”
“那是命运注定我如此,”宸夙回驳道,“但你不一样你明明有得选!”
“我选什么?”
长老似乎情绪失控,竟倏地一把拽住了宸夙领口,“嗯?宸夙,你告诉我选什么?看着你被众神囚禁在刑台上受天刑暴毙?看着你被洛尔百般凌迟?看着你寒毒侵身蝶虫蚀骨妖钉穿心魔石噬魂?你说你不想看着江冉冉去死,难道我就该看着你去死?是吗!”
说到这他终于松开手,倒抽口凉气强压了压欲爆的心绪,努力放平语气:
“小夙,我心脏也是肉做的,你怎就不能对我也仁慈一点?”
“对不起。”
三个字忽然从宸夙唇间滑出。
他依旧盯着长老,可眸中的凌锐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处含着如海苦楚的淡淡哀伤,“长老,宸夙这辈子注定是属于她了。曾经的光之神既因她而生,如今的死神便亦为她而死。”
“就非得是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