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很快来到了第三场。薛时星太倒霉了。五经题的情形和第二场时一样。他的运气似乎在府试时都花光了。
但是已经有了上次的经验,薛时星这次就从容多了。他又看了一下其他的题目,想看看怎么来分配时间。等看完策论题之后,薛时星不禁停下来,多想了一下。
策论题目是,《周礼》云:“以五声听狱讼,求民情。”,以罗青之案分析官员判案时的“情法之辩”。
“罗青案”是几个月以前安阳府里的一桩惨案。
安阳府辖下金水县罗家庄的村民王大望,几个月前拦了知府杜明渊的车架,状告金水县县令周贤判案不公,累害人命。此案案情并不复杂。却叫最清正廉洁的“民间判官”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审理了,民间一时议论纷纷。
原来金水县下有个罗家庄,和薛家村一样,是个世代庄户人聚居的小村庄。村里有个叫罗青的后生。家境贫寒,身子羸弱。几个月前,他的娘子生产在即。看着怀着孕却又枯瘦如柴的妻子,罗青满心愧疚。无奈之下,罗青趁着天黑,偷了邻居王大望家的一只鸡和几斤粮食,给妻子补身体。
王大望家里里外外都是妻子郑氏在操持。郑氏勤劳本分,里里外外都打理地井井有条。可惜她有个不省事的婆母。平日里趾高气昂,稍有不顺,则打骂郑氏。家里少了鸡和粮食后,婆母怀疑是郑氏偷吃了,对郑氏打骂更甚。那王大望是个甩手掌柜,只要有吃有穿有钱花,便什么都不管,随母亲怎么和媳妇闹。
最后郑氏受不了了。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跑到县衙里报了案。此案案情简单,有经验的衙役很快就把真凶罗青抓到了。周县令按律打了罗青十板子,又判罗家赔偿王家盗窃的财物。
事情到这里本该结束了。
哪知道那罗青身体羸弱,在县衙挨了十板子,回家就发起了高烧。第二天夜里就咽气了。罗青娘子见丈夫为了自己,不仅弄得身败名裂,还丢了性命。当天夜里就跟着一根腰带,悬梁自尽了。罗氏夫妇刚出生的小娃娃,本就瘦弱,没有爹娘照顾,很快也咽气了。等众人发现之时,一家三口的尸身都开始发臭了。
这下罗家庄的舆论又开始转向。纷纷指责王家和郑氏过于刻薄。为了一只鸡和几斤粮食,逼死了别人一家三口。
王家婆母被村里人骂的抬不起头,回家只能把气撒到郑氏身上。如果不是她跑去报官,何至于此?郑氏忍受不住村里人和婆母的辱骂,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于是也投水自尽了。
一只鸡和几斤粮食,最后牵扯出了四条人命。
那王大望是个糊涂人,心里却清楚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像郑氏那么伺候自己了。他不敢跟母亲发脾气,罗家的人又都死绝了。于是把怒气发泄到了当时判罚的周县令身上。如果不是周县令命人打了罗青,罗青也不至于亡故,自己的娘子也不至于投水。于是抱着郑氏的骨灰坛子,拦了知府杜明渊的车架,状告周贤判罚不公,累害四条人命。
此事在安阳府引起轩然大波。身死的四个人,似乎都没有大错。罗青虽然有偷盗行为,但是是为了照顾瘦弱的妻儿,而且所盗财物数量并不多。绝非大奸大恶之徒,罪不至死。郑氏无辜被冤,报案求清白,此乃常人之举。罗青的娘子和小娃娃,那就更不用说了,没有任何过错。
于是焦点又回到了当初判案的周县令身上。
一些人认为周县令的判罚是公正的。罗青盗窃,事实确凿。周县令的处罚也并不重。与罗青本身的盗窃行为是契合的。罗青被打死,绝对不是周县令的本意。如果周县令因为此事被责罚,那以后谁还敢按律判罚?谁还相信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