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云惊秋长得太符合年纪大的人的审美,这妇人瞧着他不自觉就软了声音。
他也笑着搭话,“镇上来的,来看看晏辰安。”
晏辰安这个名字一出,不管是问话的人还是竖着耳朵听的人都沉默了,瞧着脸色还有点不对,尤其是那妇人,似是压根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尴尬过后,妇人开口接话,“是晏辰安的亲戚啊,真是没想到,这么久了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亲戚,原来是镇上的啊。”
云惊秋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反正他已经决定在这里住着,那就不可能永远不出门,只要出门,村里的人就会疑惑他的身份。
与其之后多麻烦,不如现在就解决了,免得自己再多受怀疑。
他清清嗓子,作出一副成熟稳重模样,“我是他表兄,我这个表弟啊身子骨不好,所以才来这里养病,我娘挂念着表弟过得如何,便叫我来看看。”
“哦,表兄啊。”妇人虽应了一声,目光却不大信,手上翻着土小声嘀咕,“瞧着不像啊。”
一年了,都没什么亲戚来找晏辰安,怎么今日突然来了?
妇人心中疑惑,但也只是疑惑,最多茶余饭后聊上两句而已,至于晏辰安,说实话,她并不想与这位一身病的人有什么交流。
云惊秋自是知道村里人对晏辰安是个什么态度,他说这句话只是给自己找个身份安着,免得以后有麻烦。
遥遥看了一眼进村的路,晏辰安好没回来,他便蹲下来和妇人闲聊。
这时候他嘴也不硬了,好听话一串接一串,无论是之前听到的还是最近在书里学到的,一窝蜂地讲了出来,把妇人聊开心了,都上手教他怎么翻土,怎么浇水了。
妇人对他的态度丝毫不似晏辰安,热情非常,乐呵呵的跟看自家孩子一样。
其实最开始晏辰安第一次出现在青山村时,村里的人并没有这么排斥他,当时还因为他那张出众的脸和不俗的气质收获了不少夸奖。
转折就在晏辰安第一次毒发,自那以后他便时不时毒发,身子越来越弱,村里人态度便淡了下来。
毕竟这是个随时都可能病逝的人,他们只是普通人,没有底气支撑他们去发善心。
就像大人总叮嘱孩子离身体不好的人远一点一样,没人愿意去赌一个外人的善心,不只是怕被讹,也是怕这个人磕了碰了。
久而久之,村子里的人对晏辰安的态度就变成了这样,不主动打扰也不主动搭话,但也不会刻意为难什么。
只是晏辰安长了个好相貌,气质也与常人不同,便有不少混混心生嫉妒,时不时便想找事。
说到底,一切只是因为晏辰安身体不好。
而云惊秋长得乖巧,身体康健,嘴还甜,哪怕和晏辰安有关系,妇人也不会冷眼相待。
“诶呦,这咋还有萝卜根?”妇人翻土翻出来几条萝卜根,随手扔到一旁,“这东西也不咋好吃,扔了又觉得可惜。”
云惊秋瞟了一眼随口道:“倒是可以煮汤喝,可以清热化痰,消食化积,而且味道还不错,随便割点排骨或者别的肉就行。”
妇人十分惊讶,“小公子还懂做饭?诶呦,比我都懂,怕是能去镇上寻个酒楼当大厨了。”
“大厨?”云惊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似是真的在思考这个建议。
妇人笑道:“不当大厨也行,去街上摆个小摊,一天下来赚的也不少,要是手艺再好一点,踏实肯干,说不定都能自己开店了。”
云惊秋茅塞顿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子里炸开,大脑飞速运转。
对啊,他会做饭,为什么不可以摆摊呢?
一瞬间,他仿佛悟到了真谛。
“起风了?”妇人讶异的声音将他不知道跑到哪里的思绪拉了回来。
微凉的风掀起他的头发,带着土毫不犹豫地打在他脸上,险些让他吃了一嘴。
“呸呸!”赶紧吐了两下,他琢磨着天气,向妇人告辞,摊着双手赶紧往家跑。
短短一段路,风就越来越大了,太阳都被厚重的云层盖住,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隐约他嗅到了泥土腥气,一切都是下雨前的征兆,他快速回家洗了手,拿着伞往村口跑。
记得晏辰安出门前并没带伞,就他那个身子骨,要是淋了雨,就等着提前毒发吧。
风吹着玉米叶子哗啦哗啦响,地上的干土都被扬了起来,落叶纷飞,时不时打在他的侧脸,留下一点疼。
等了片刻,零星的雨点落了下来,他撑开伞,挥手扇走鼻尖的土,打了个哈欠,肚子也似乎叫了起来。
无聊中,伞面一抬,雨点越来越密集。
而隔着大风,晏辰安自拐弯处走了出来,下着雨也不见他有丝毫匆忙。
云惊秋第一次见到他没有表情的模样,往日里,晏辰安面对他时,总是无奈地笑着,任由他放肆。
而此刻,那张本就锋利的脸面无表情,为数不多的温柔尽数收敛,只剩高山云雪般的冷淡,一身白衣,最是疏离。
这一幕,才让他将小时候的晏辰安与眼前的人重叠起来。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忽然浮现一副蒙上一层记忆昏黄颜色的画。
紫竹林里,竹叶纷飞,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持剑站立,眉眼冷淡,周身霜雪环绕,而看向他的眼神陌生又冰冷。
他无端地有些难过,用力驱赶脑中的画面,叫了一声,“晏辰安!”
只一声,晏辰安所有的冷淡尽数消失,薄唇勾出温柔的弧度,这才是云惊秋熟悉的样子。
嘴角上扬,他撑着伞迎风跑向晏辰安,发丝被风向后吹起,划出漂亮的弧度。
“有人真是笨啊,下雨都不知道躲着,幸好有我在。”
油纸伞遮在晏辰安头顶,挡下雨点,风吹乱了两人的衣摆,拍打着交缠在一起。
他举着胳膊,轻哼一声,“还不是要我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