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云山的晨雾如纱幔般裹着松脂与雪水的气息,燕临溪足尖点过碎石山路,惊起几只啄食松子的玄鸟。三道鎏金锁链突然自云间射来,链身刻着的文字在雾中泛着金光,将他去路封成光网。
“小徒孙!”老门主的声音裹着云雾落下,法相先于真身浮现,特意幻化出的笑脸上还凝着晨露。他抖了抖宽大的袖袍,玉牌从袖中飞出,“木作僧的《傀儡秘典》刻好了!”
燕临溪骤然停步,望着老门主法相抹眼泪的动作,不由得加快脚步,“给小狐狸一份,我要双份刻本,其他随意。”
“就这点要求?”老门主的法相突然化作漫天文字,每道金光上都映着他委屈的脸,“师祖我啊,三天三夜没合眼,从木作僧牙缝里抠出!”
少年猛地转身,看见躲在云层后老门主,手里不知道攥着什么东西,“师兄回来没有?”
“没、没有......”老门主的突然散作流萤,“齐休去......去走红尘劫了。”
燕临溪骤然发力化作金光冲向丹峰,他看见老人家跺着脚追来,立马激活了阵法,将老门主隔绝在外。
老门主不敢相信,自己最亲的小徒孙都不准备理自己。
丹峰的雪松下,封无抄经的狼毫顿在“道“字最后一捺。他将宣纸轻轻折成四叠,指尖抚过纸面的纹路,铁面具在晨光下映出冷硬的弧线。
“封无。”
听见脚步声,抄写的身影微微一顿,封无侧过脸时,燕临溪透过铁面具,又一次看到了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封无从怀中掏出块骨白色玉牌,上面的凹陷字符还在流动。他将玉牌推过石桌时,牌面残留的朱砂印恰好组成个“段”字。
“你......”燕临溪的指尖触到玉牌冰凉的质感,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人皇令?”
封无突然起身,他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以鲛绡为笺的信件,火漆印纹在光线下泛着玄色与鎏金交织的光泽。
燕临溪接过信件的刹那,眼睛痛了一下,一道金光划过,忽见封无的身影在雾霭中扭曲如镜中碎影。无数泛着微光的灵魂碎片自其身后游弋而出,其中一枚碎片倏然凝形,化作封煜昔日的模样,眉目间似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师侄!”燕临溪掌心发力,人皇令重重拍在石桌上,激起一阵细小的石粉。
雪松的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晃,封无周身的灵魂碎片映在他腰间的剑身上,折射出无数个封煜的虚影。那些虚影口唇翕动,齐声低喃。“小师叔,煜煜夕日,逝何忽兮?”
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猛然打开了燕临溪记忆的匣子。
他骤然想起封煜初次介绍自己名字时的场景,那时的师侄站在试剑台,指着天际流转的日月说“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燕临溪沉默了片刻,问道,“师侄?”
封无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那笑容轻柔似水,却与燕临溪记忆中封煜的冰冷截然不同,像是春日里最和煦的风,却总让人感觉隔着一层薄纱。
“傀儡?”燕临溪的指尖缓缓抚过封无脸上冰冷的铁面具,鬼爷癫狂的话语在耳畔回响,“灵魂就该像灵晶一样,可以随意切割重组。”
他忽然仰头大笑,笑声惊起雪松枝头的积雪,簌簌落在肩头。他将人皇令托在掌心,凝视着玉牌上的纹路,“这就是你所谓的自由?”
封无能够完美复刻封煜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甚至那些深埋心底的记忆与情感,就像是封煜的延续。
可封煜是鲜活的生命,会在岁月中成长、改变,而封无只是承载着过去的容器,纵然相似,却永远无法真正拥有生命的重量与未来的可能。
燕临溪忽而觉得,封无更像是一座刻满回忆的纪念碑,既非虚幻,也非真实地存在着。
他展开那封信件,一枚储物戒指从中滑落,叮咚一声坠在石桌上。信纸上字迹工整隽秀,“玄云山诸位尊长钧鉴……”
读完信件内容,他眉头微蹙,心中泛起疑惑。人皇竞选如此重要的邀函,这么草率的放自己手上是什么意思?这本该是递到老门主或是伊介案头的信函吧。
“封无,我现在觉得你不是封煜了,你比较傻。”燕临溪将信揣入怀中,转身朝着齐休昔日练剑的巨石走去。那里被苍翠的竹子与挺拔的雪松环绕,躺在光滑的石面上,便能将日月星辰尽收眼底。
许久未曾有过这般轻松的时刻,燕临溪躺在石上,望着天空飘动的白云,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微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轻响,伴着远处传来的清脆鸟鸣,他终于卸下满身疲惫,在暖阳的轻抚中沉沉睡去。
燕临溪是被一缕甜腥的肉香拽回现实的。那气味像钩子般勾着他的嗅觉神经,鼻腔不自觉翕动。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品尝过了—— 蛇族特有的甜腻带毒的气息,是幽沼蝰蛇的滑嫩、蚺罗巨蟒的嚼劲、冰蝮蛇的凛冽在舌尖幻化成具象的滋味,连牙齿都开始发痒。
他猛地睁眼,碎石上的霜花被袖口扫落,跌进封无面前的阵法光圈里。
石板在符文催动下泛着红光,薄如蝉翼的肉片铺成整齐的方阵,边缘因受热蜷起,渗出的油脂在石面上滋滋作响,将冰蓝色的蛇肉染得透亮。
“其实,我喜欢吃生的。”燕临溪话音未落,指尖已捻起片肉。冰凉的肌理触到舌尖的刹那,瞳孔骤然亮如晨星,冰晶在齿间碎裂的脆响里,甜腥汁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冰蝮蛇。”他含糊不清地赞叹,尾音被新添的肉片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