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临溪将无缺真人妥善地交给老门主后，便径直走向丹峰。

他忽然顿住脚步，一股异样的气息，那气息来自一个元婴期的存在，既不属于熟悉的伊介，也不属于齐休，带着晨露般的清冽与难以描述的温和，像极了.....温茶？

是之前那个早上帮他打好洗脸水，晚上盖好被子，甚至还会按时给他送饭的奇怪生物的气息。

血影楼的黑袍在指尖凝成实体，隐匿阵法泛起的微光如蝉翼般覆在衣料上。燕临溪贴着丹房朱漆门扉潜入，檐角铜铃恰好被风吹响，惊落几瓣未化的残雪。角落的身影动也不动，灰扑扑的外袍上落着三层雪，唯有领口处露出的肌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白，像具被遗忘的冰雕。

“抓到了！”燕临溪一个箭步冲上前，用一个麻袋猛地套在了人形生物的身上，带起一阵风，吹得案头丹方哗哗作响，“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

被套住的瞬间，那身影本能地绷紧肌肉，却在嗅到熟悉的灵气后骤然松弛，一动不动地待在麻袋里，摩挲着麻袋粗粝的纹路。

燕临溪迫不及待地掀开了那人的面具，那是一张布满纵横交错疤痕的脸，而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两汪黑洞，喉结处的横向伤痕泛着粉白。

“你......”燕临溪的声音卡在喉间，手指颤抖着松开麻袋，“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好熟悉。”

那人影沉默不语，弯腰捡起面具，转身就跑，布鞋在雪地上踩出细碎的脚印。少年怔了一瞬，虽然吓得都快炸毛了，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去他房间的路吗？

燕临溪看着那人熟练地打扫了房间，铺好了床褥，烧好了洗澡水。

“我不洗澡。”燕临溪盯着木桶里的热水，金红色的灵气在体表若隐若现，金乌血脉本就无需水浴，火焰自会荡尽尘埃。

封无歪了歪头，空洞的眼眶对着他的方向，突然提起木桶走向室外。

热水泼在雪地上，腾起的白雾与飘落的雪花相撞，织出短暂的虹光，很快又被新落的雪覆盖，只余淡淡水痕。

老门主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心中一惊，连忙将无缺真人交给了自己的师兄弟，便匆匆赶了过来。

他推开木门，看见燕临溪正歪头打量封无，少年指尖凝着金红灵气，在对方空洞的眼眶前晃出细碎光斑，好像在企图戳进去。

“这是封无。”老门主拂袖关紧房门，赶紧阻止了燕临溪的动作，“以后会一直留在丹峰。”

封无的身影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僵硬，燕临溪的目光在封无身上游走，那人的皮肤泛着病态的青白，既不是人族，也不是妖族，更不是鬼族和魔族，看起来倒像是器物成精的灵族，可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咧嘴一笑，往封无手里塞了颗糖炒栗子，“既是新来的，便是我师弟了！”

比他后来的，自然就是师弟，元婴真君当师弟有什么不妥？

封无的手指在栗子壳上顿了顿，空洞的眼眶转向燕临溪的方向。老门主看着这幕，捻须的手指忽然停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放纵燕临溪，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对待封无。

“师弟要不要跟我一起出门历练！”少年的眼睛在炉火中亮如紫晶，却在看见封无骤然绷紧的肩膀时，笑意淡了几分。

老门主轻轻咳嗽，目光落在封无身上，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情愿，他曾说过要永生永世守在丹峰，“他......离不开丹峰。”

燕临溪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伤成这样一定是仇家很多，师弟跟我出去确实不妥。”

封无对着老门主与燕临溪行了一礼后，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燕临溪望着他的背影，想起这人之前在角落扫雪，每片雪花都被仔细堆在梅树根下，总感觉这个风格好熟悉。

老门主看着封无消失的方向，笑着说道，“封无应该是在丹峰哪个角落里面发呆，这孩子还没找到自己的路，你不用太在意。”

燕临溪摸出小乾坤袋，将袋子塞进老门主手里，“替我交给师弟，他若喜欢，下次我去抢灵霄阁的糖画回来。”

袋子里的都是神预跟丐子给他买的，什么东西都有，草编的蚂蚱，拨浪鼓，龙须糖，云片糕，山楂果.....

“你要去哪儿？”老门主伸出手，紧紧抓住了燕临溪的肩，脸上露出疑惑与关切的神情，“这才刚刚回来，又准备去哪儿玩？”

燕临溪的眼睛倏地蒙上水汽，“师祖，我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

老门主这辈子见过太多剑修的冷硬面容，一个二个都是逆徒，自然拿这会撒娇的徒孙没辙，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燕临溪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发梢结着细小的冰晶，像只撒娇的小兽般往他掌心蹭了蹭——这招是跟亲爹学的，专克长辈。

“好好好。”老门主掏出一块阵盘，漆木阵盘上刻着数不清的纹路，边缘嵌着细碎的月光石，“拿好这个，遇见化神期修士也能撑盏茶时间。”

这是他近几年为他徒弟研究的，其威力强大，不过如此精妙的阵法，他也只制作出了这仅有的一份。

竹涛声在山路上回荡。

老门主目送燕临溪的身影消失在弯道，忽然猛地拍了拍额头。他本来是准备去跟其他门派炫耀一下自己徒孙，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燕临溪下山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血影楼的据点。

细雨沾湿青石板路，燕临溪的月白剑服外罩着墨色斗篷，也显得不那么明显，他在街角拐过三道弯。那间挂着“巧匠阁”木匾的店铺檐角垂着铜铃，雨水顺着“招财进宝”的锦旗往下淌，倒是与初见时一个模样。

推门而入的瞬间，檀香混着木屑味扑面而来。

穿靛青围裙的店员正在擦拭胡桃木货架，抬头时眼角笑出细纹，“客官，今儿个是想淘点儿啥好物件呀？”

“给我来三个木雕小摆件，要那种精致点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