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临溪依旧是满心的困惑与不甘，他脚下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快，紧紧地跟随着丐子的步伐，朝着另一个城池走去。

一路上，依旧是拖家带口、神色仓皇的难民，他们在这荒芜干涸的大地上拖出一道道杂乱的脚印，燕临溪和丐子便顺着这些痕迹，摸索着前行。

“为什么？”燕临溪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他死死地盯着丐子的背影，像是要从那里找到答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一天天的。”丐子双手插在衣袖里，漫不经心地走着，赤脚扫过带刺的蒺藜，这片土地被大旱折磨得太过荒芜，连一根野草都没有，让他少了往常叼着草茎的乐趣。

“雨水是你的灵气。”燕临溪的指甲掐进丐子小臂，“你早该 ——”

“早该救他们？”丐子停下，盯着小家伙通红的眼尾，突然笑了，“小比噶，你闻闻这风。”

他张开双臂，任由风沙扑进嘴里，“全是腐尸味。救了今天，救不了明天，他们迟早会死在逃荒路上。”

“段如忆必须退出。”丐子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行为给那么多人带来苦难而感到愧疚，“我要将她逼到绝境，再答应我的要求。”

“那些人不重要吗？”燕临溪瞪大了眼睛，伸手指向那些衣衫破旧、步履蹒跚的难民，“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小比噶，生命是分三六九等的，价值也分亲疏。”丐子微微转头，瞥了燕临溪一眼，眼神冷漠，“凡人于我而言与路边的野草没有任何区别。”

“你跟如忆公主做了什么交易？”燕临溪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双拳紧握，他急于弄清楚这背后的阴谋，不相信事情仅仅如此简单。

“我帮她扑灭这场火，她主动退出皇位之争。”

“为什么，你不是说她是候选人里面最正常的吗？”

相比其他候选人，丐子明明更加欣赏段如忆，却要将她逼出皇位之争，他不明白。

丐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正视着燕临溪的眼睛，“这片土地与我何干？我这么做自然是有利可图。”

“我......一直认为你是好人，哪怕杀了那么多人。”燕临溪的声音带着一丝失望和委屈，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尘土的鞋子，心中五味杂陈。

之前和丐子相处的种种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他以为丐子行事不羁，内心总归是善良的，可如今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别把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加注到我的身上，又反过来怪罪于我，我不是什么好人。”丐子深深地看了燕临溪一眼，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小比噶，你记住了。”

风沙突然变大，燕临溪看见丐子墨镜上映着自己扭曲的脸，像照进枯井的月光。他松开手，任由那人的衣袖从指缝滑走，“对不起。”

荒原上的难民队伍还在蠕动，像条没有尽头的灰黑色长蛇。燕临溪抬起脚，踩进前面难民留下的脚印里，脚印里积着的那层薄沙，轻轻一踩就散了。

“别废话了，这几日罡风停了，正是祁白玉混入难民伪装移动的时候，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个时候带你出门。”

丐子观察起周围难民的一举一动。

燕临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也学着丐子的样子，留意起身边的难民，尽管他心里还在为之前的事纠结。

丐子瞧着燕临溪一脸沮丧，眉头微微皱了皱，可他又实在不愿意委屈自己，耗费心力去替他人思考，索性转移话题，“你要不要去找玄云山派过来的家伙。”

官道两旁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树干，扭曲着指向天空，残枝断臂散落一地，与灰烬、尘土混杂在一起。

燕临溪这才发现丐子眉峰上沾着灰，像落了只死蛾子。他伸手要替丐子拂去，却被对方拍开，只听见一声不耐烦的嘀咕，“丢下一城百姓，逃跑的那个。”

燕临溪实在难以想象会出现这种临阵脱逃的懦夫，“玄云山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哪里都会有这样的人。”丐子踢了脚下的一块小石子，那石子在满是灰烬的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下。

“我不知道。”

“你一天天的迷茫些什么，不考虑其他东西，顺从心意，回答我。”

“不想。”

除了丐子时不时会这么咄咄逼人，在玄云山的时候，他几乎都是被宠着的，没有人会让他为难。

丐子有些不耐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搭在燕临溪的肩膀上，直接把燕临溪往土里种了半截，“行，那你想不想知道这人叫啥，回头你自己去发泄一番。”

“啊？”

“拿他人泄愤，你不会吗？你现在心里不愉快，我给你找个靶子。”

“啊？”燕临溪还是没反应过来，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字。

“岑桑梓被派到这城，见抵挡不住魔族的进攻，直接逃跑，躲了起来，甚至没有把消息递出。”丐子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觉得这人该不该罚。”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地拉住一个路过的难民，“老乡，见过一个叫岑桑梓的人没？瘦瘦高高的，穿着玄云山的衣服。”

那难民被吓得一哆嗦，连连摇头，丐子也不恼，挥挥手让他走了。

燕临溪眉头紧锁，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坚定地说道，“那也不应该是我去惩罚，这个权利应该是这城池的百姓的。”

公道自在人心，百姓才是最有资格评判的人。

“百姓能打赢他？你不管，就没人了。”

燕临溪脑子一转，突然明白了丐子的意图，瞪大了眼睛，指着丐子说道：“不对，你在诱导我，玄云山自然有人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