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理事被她们联手摁到铜镜前。
胭脂妆粉口脂青黛一类的圆盒接二连三被打开,平日里压根没法见到阳光的繁杂首饰整整齐齐地摆在光下,闪着无数雪花银堆出来的光。
空云端详着自己插上去的几根钗子,对几朵大大小小的珠花拿不定主意,提议道:“殿下要不要自己再选几个?感觉还是有点素了。”
大恒风气尚繁,从宫里到民间,女子梳妆都恨不得在头上起楼阁。
这本来没什么,只是国力衰落朝不保夕,追求奢靡繁华便在笔墨上成了罪过。
夏荇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下,道:“我看看。”
“殿下耳垂孔都闭合了,好多都不能戴。”
喜言端着新沏好的清茶过来,也跟着犯难。
“不能戴就不能戴吧,再打也太疼了,”她们殿下没当回事,扫了一圈满桌的珍奇,捡起条搁在角落里的绳子,奇怪道,“这是什么?”
指间的绳子用切了好几遍的彩线与金丝编就,宽度不大但花样繁多,九遍回扣,系于圆玉,多出来的花结里添了好几颗精致的小金珠。
单看可能觉得还行,但跟旁边熠熠生辉的麒麟凤凰之类凑一块,殊是明月殊是星子简直一目了然。
“我看看,可能是哪年端午殿下从宫里拿回来,就顺手塞在里面没动过了吧。”空云挠挠头,仔细地跟着认了认,没能想起来。
这种五彩绳,萧舟雪收了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压根就记不住到底是哪里来的。
夏荇摩挲着白圆玉上明显的一道青色纹路:“这样吗?”
她总觉得这玩意儿来头没那么简单。
雾月打量几眼就没再关注,边埋头调整绒花边道:“是,便宜货色,殿下想丢的话丢了也行。”
夏荇倒反撸袖子,摇头:“不用,带上吧。”
左右细细一小条,混在几个亮闪闪的珐琅镯子和金链里还能点缀。
“行。”空云将璎珞给夏荇扣上。
喜言抓着新拿到的纸鸢,高兴地后退几步欢呼:“好耶,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出门!出门!”绿玉捕捉到关键词,嚼着糕点碎屑也开始拍翅膀。
“先别急,”雾月最后系上禁步和香囊,浅笑道,“这样才算能出门,殿下平时图方便穿得素,搞得我们都快忘了规矩。”
夏荇和空云啃着早点,看她又去把挂在架子上的长衫拿过来。
话语里显然对前段时间的鸡飞狗跳还心有余悸:“殿下外袍还是得穿厚点,别今天吹了风又起热,退下去还没半月,再折腾一次公公能叫翻天。”
日色正晴,她看看好得要命的天,强调道:“出太阳也不能脱!”
夏荇已飞快地推开门,回她句:“酌情。”
“殿下!”侍女在后头追。
今日说着是要出门逛街,其实是夏理事约好了和青萍当面谈事。
马车慢悠悠地在修缮过的大道上走,最热闹的早市在日出之前就散了场,还留下在街边的摊子剩的东西都不多。
摊主用方言努力吆喝连买带送,就为了早点收位子给午市腾地方。
“阿妹来尝尝。”
夏荇掀开帘子随便看了看,被三四个嬢嬢从窗口塞进满满几兜子水果。
车夫长“吁——”几声,将马拐进幽静的巷口。
榕树的影投下一片清凉,夏荇坐在蒲团上,捧着满手的莲雾油柑酸角,左看右看也不知该如何下嘴。
侍女笑弯了腰,找出几个布袋子来撑开:“殿下不如先放着,等回去了再吃也行。”
“成。”
夏荇边说边朝前弯腰。
“什么人!长公主出行!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变故突然发生。
受惊的马在车夫骤然抽下的鞭子里抑制住向前冲的劲头。
夏荇始料未及,脸着地扑在马车内铺着的凉席上。
“殿下!”喜言赶紧去扶。
雾月当即掀开马车前帘,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止马?”
虽然殿下这次出行没清道摆排场,但只有皇家能用的依仗随从一个都没少,哪个不长眼的敢撞上来惊马?
嫌自己命不够长想玩九族消消乐吗?
“好像是一伙人,朝哪个方向去了,”侍卫放回出鞘的刀,单膝下跪抱拳问道,“殿下要追吗?”
夏荇重新跪坐好,理理自己乱掉的发饰。
‘长公主’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轻轻扫过木桌,步摇的流苏微微晃动。
她嘴边扯出道看蝼蚁的讽刺弧度,冷声道:“追。”
侍卫得了命令,当即提着刀冲上去。
夏理事昔日被把司不要脸地围在荒草地的记忆又涌了上来,想着曾经近在咫尺的刀尖,她慢慢端起洒出一半的茶水。
“看看是谁。”
水面荡起圈圈波纹,映出双冷下来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