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瑛身子大抵是真的不太好,他顺了顺心气,这才说:“左右是些皇室秘辛,原也不该和公主讲,权当是本王多言了吧。”
听他这样说,虞鸢面上浮现出将信将疑的神色,她重新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冻梨清透冷冽的味道在唇齿间炸开,继而几许桂花的甜香缠绵其中,秋冬两季的风味尽显在一杯酒中,又因为是去年的酒,没有封存太长时间,仍带着点果子青涩的本味。
这确实是一坛好酒。
谢瑛似乎不欲在刚刚那个问题上继续,于是换了个方式问:“听闻今日面圣后,公主和皇弟起了些争执,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他面带担忧之色,像极了寻常人家操心弟弟的兄长。
“能有什么事。”几杯酒下肚,虞鸢也像是有些醉了,借着酒劲,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非是觉得我们南越不诚心,不知道从哪寻来个公主敷衍他。”
“他呀,不待见我呢。”
谢瑛听见她的话,似乎有些无措,想要劝慰虞鸢,又不知如何开口。
好在虞鸢眼见天色渐晚,同他摆了摆手:“时候不早,春雨该来接我了,劳烦王爷这一趟,他日有机会定当设宴酬谢。”
谢瑛见此,也不再挽留:“公主路上当心。若是……将来有什么难处,可以来府上寻我。”
他说的断断续续,像是知节守礼的公子踯躅再三,终于想出几句不那么唐突的措辞。
虞鸢吃吃一笑,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走到外间,看见在此等候的春雨和拂衣,她搀扶着对方的手走出了清酒坊。
直到三人在市井间租了架马车,拂衣在外面守着,她和春雨坐到车内时,虞鸢才直起身子。
她的眼底一片清明,再没有方才的醉相。
“殿下,誉王这么着急约您相见,是什么用意呀?”春雨不懂北晋皇城内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只是担心地看向虞鸢。
“他想拉拢我。”虞鸢看出春雨眼中的关心,一时没忍住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咦……”春雨被她的动作弄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遂不满地摇头:“可殿下刚来北晋,怎么感觉就被很多人盯上了一样。”
虞鸢笑意渐深:“谁说不是呢。”她俯身看了眼窗外的闹市,继而正色道:“今日我将那支亲卫队交与你,很多事情或许你现在看不明白,参不透彻,但总要学起来,学着在玉京城这趟浑水里,明哲保身。”
春雨懵懵懂懂地点头:“我知晓了。”
这一路上,许是因为虞鸢自己便出身江湖,很少和他们谈及什么规矩,言语间也没有皇城内那种规行矩步的感觉,使团内相处起来,便如同相识不久的朋友一般。
但从午时到此刻,春雨才恍然觉得有一根扁担落在了肩上,这支扁担本该如山沉重,但由于虞鸢走在他们前头,将力气卸去大半,等真正落到自己身上时,这份重量已经微乎其微了。
可纵使轻微,她也想努力地为之操劳。
虞鸢看着身边的小丫头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也不点破,只在马车到达驿站时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拂衣有些私事要去处理,将她们送到驿站后便离开了。
春雨去前厅张罗晚饭,虞鸢再次独上二楼,站在连廊处向远方眺望。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沉静地欣赏皇城的夜晚。
北晋的玉京城与她印象里的南越王都有很大不同,这边民风开放,入夜后也依旧绚丽而喧嚣。
如今是十六,离下月初二的成婚之期还有半月左右,在此之前,她应当都住在这间仙城驿站里,好在晋帝当日也没给她定些什么约束的条款,只等这几日将那些皇亲国戚一一拜见过,便可前去大泽山探个究竟。
阁楼下这会不知是开了夜市还是什么,突然一阵人声鼎沸,卖烟花的,捏糖人的,耍杂技的,一瞬间都卖力吆喝起来。
“殿下,这里!”楼下,春雨兴奋的声音传来,她手中拽着一支响亮的烟花,在驿站前挥舞着。
虞鸢笑着走下去,却见门前一白羽覆面的男子正拘谨地站着。
“属下安今,南安太子座下飞羽将排行第四,参见殿下。”男子看见虞鸢,忙单膝跪下,左手抚上胸前行礼。
“飞羽将?”虞鸢笑意不减,却带着揶揄,“这次是真的?”
安今有些不明所以,仍是保持跪姿:“主子听闻殿下出宫后便去了清酒坊,忧心您心情不佳,今晚是赏月的好时候,因而派属下来给您送支花,恭祝殿下良辰美景,喜乐无忧。”
他双手捧着块玉佩,紫玉的底料被细细雕琢成了鸢尾花的模样,透过夜间星点光亮,足以见得雕刻者的用心。
虞鸢接过鸢尾花玉,放在手心端详了会,说:“他的消息倒是灵通。”
今日宫道前她与谢微看似说了许多,却并未分辨出个明确的态度,依着对方的性子,怕是刚回去就收到她赴誉王约的消息,又不敢冒然上前搅了虞鸢的事,正不知如何做想呢。
这不,才回来驿站没多久,就忍不住遣人来试探她的态度了。
一时间,她不免有些咬牙切齿,继而恨恨道:
“回去禀报你主子,这会若不是你来了,我指定是要像他想的那样,轻信了誉王的挑拨,转眼间就弃了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