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镜却不以为意,走了进来:“阿姐白日里不向着我,教我好生难过,左思右想仍不得释怀,只好亲自来寻个开解了。”
虞鸢左手支着下颌,缓缓道:“你我非亲非故,要我如何向着你?”
“阿姐净说些戳心窝子的话。”秦飞镜在桌边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虞鸢有些好笑,也不管他,只捡着正事问:“你二人交手时,观主同你说了什么?”
秦飞镜轻轻摇了摇手中的茶盏,看零星几点茶叶漂浮在碧水中央,一时间有些出神:“……一些陈年旧事。”
“什么陈年旧事,竟是我不能得知的了。”虞鸢不甚在意地调笑了一句,而后正色看向他,“明日便要进玉京城了。
“方才菩提暗部来报,云渡山庄的许酿春发帖,称百年前古蜀国长乐公主的钧山剑近日在翠微山现身,诚邀天下名士前来问剑。”
“钧山剑?是传闻中可以号令三千绿绮卫的那柄信物吗?”秦飞镜问。
虞鸢点头,神色中多了几分凝重。
“先前雪鸮携来的字条你可还记得?”
“那首自怜自夸的诗?”
“非也。观主应是不满常年屈居江湖暗道,想要趁北晋南越联姻之际将菩提推至明面,届时有钧山剑的名声在,不论三千亲卫的传闻是真是假,都好借一借你们北晋皇子夺嫡的势头,直上青云。”
“呵。”秦飞镜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一趟浑水,竟真有如此多人想要搅进来。怎的,他这是打算站誉王的队,借力绑上北晋皇室这条贼船?”
虞鸢摇了摇头。
“他若真有此意,第一人选必然是你,而非誉王。”
“……”秦飞镜怔住,稍稍苦笑了一声,“阿姐抬举我了,我一介武将,何德何能成他的登云梯。”
“是吗。”虞鸢不置可否,轻声叹道。
她眼底一片清明,像是凝固着天山皑皑的白雪,却不再继续这个问题。
“天色不早,你该走了。”
*
次日,城郊。
北国的仪仗来的很早,只是人却没变。谢瑛身子不好,昨日接到人后便先离开了,现下接驾的仍是之前随行的那几位礼官。
“他们这是在给咱们下马威吗。”春雨见此,小声不满地嘟囔着。
虞鸢站在客栈门口,闻言笑了声:“要杀我们威风的,怕是另有其人呢。”
这会卯时刚过,天边太阳都还没升起来,礼官们列次排开,将虞鸢迎上北晋的车架。
“你们太子呢?”她素手虚扶在车前舷窗上,漫不经心地问。
北晋的礼官先前和虞鸢同行一路,也略知她的脾性,讪笑着说:“太子殿下仍在半路,约莫半日即可赶来,烦请公主,先同我等一道吧。”
虞鸢仍是一副慵懒随意的表情,唇角微勾,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木窗棱上敲着。
此时旭日初升,一点金色的晨曦泼洒下来,衬得她像一尊沉默的塑像。
良久,虞鸢重又说道:
“换个问题罢,你们那位身手很好的,秦小将军呢?”
她似乎不着急去赶那吉时,身后春雨几人依次第排开,也望着北晋的接驾之人。
“正所谓,丑媳妇还要见公婆,殿下躲起来便罢了,接亲的武将也避而不见,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使团并非来和亲,而是要打上你们北晋呢。”
她掩唇轻笑,胭脂红裙上的金绣线映着晨光闪烁,白玉耳坠在脸颊边摇晃。
“殿下慎言。”
闻言,北晋几位礼官匆忙解释:“秦将军是飞羽将,乃太子亲卫,原也不在结亲队伍中,只是奉殿下之命前来护卫公主。此番已至我北国境内,一切安好,将军身上仍有别差,故先行离去,非我等怠慢,望公主海涵。”
虞鸢听完凤眸微眯:“太子亲卫?秦将军还真是前途无量啊,前来护送我这么个和亲公主,倒是屈才了。”
她眼见几位礼官的反应,心下了然他们确实对秦飞镜的身份全然不知,正打算寻个别的由头发作时,远处忽而传来几缕熟悉的檀木香气。
若有若无,忽远忽近,恰似几日前,秦飞镜倚在她窗边闲看落花时,袖底掠过的暗香。
“孤来迟了,可有怠慢公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清冷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一时间,她心中的怒气竟也消散了些。
太子仪仗自然是盛大的,三把曲柄九龙伞立于队伍中央,后有十二内侍手持双龙扇、孔雀扇、白泽旗,浩浩荡荡,前行而来。
而南安太子本人,则身着织金蟒袍,手持长剑,坐于赤色骏马上。
———观其面容,可不正是“身有别差,先行离去”的秦飞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