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风本该带着刺骨的寒意,但约翰·霍兰德站在自家农场的门廊前,却感到一股反常的暖流拂过面颊。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廊栏杆上斑驳的油漆,目光扫过远处光秃秃的山丘。
那些山丘在过去几年里见证了太多:极寒将土地冻成铁板,极热烤焦了每一寸草皮,飓风掀翻了谷仓的屋顶,暴雪压垮了西边的围栏。而现在,它们沉默地矗立在那里,像一群疲惫的旁观者。
"爸爸,你看!"小女儿艾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约翰转身,看见她手里捧着一簇嫩绿的草芽。在这个时节,这本不该出现。
"哪里找到的?"约翰蹲下身,接过那几根细弱的绿芽,指腹轻轻抚过它们的表面。触感异常光滑,几乎像是涂了一层蜡。
"就在地窖旁边,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艾玛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是许久未见的希望之光:"是不是天气要变好了?植物要重新长出来了?"
约翰没有立即回答。
他抬头望向天空,那里呈现一种诡异的橘红色,像是永远停留在黄昏时分。自从去年年底那场全球性的地震后,天空就再也没恢复正常过。卫星通讯中断,电力时有时无,他们成了信息海洋中的孤岛。
"也许吧,宝贝。"最终他这样回答,不愿打破女儿难得的喜悦:"去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
看着艾玛蹦跳着跑进屋内,约翰的笑容逐渐消失。他走回门廊,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翻开被汗水浸染的页面,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过去几年来的每一次灾难日期、物资消耗和天气变化。
他在最新一页写下:"2月9日,异常植物生长,气温12℃,较往年同期高8℃。"
合上笔记本,约翰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他无法辨识的气味,像是腐烂的甜味混合着金属的腥气。
他的农场,这块位于俄州西北角的300英亩土地,曾经养活了他们一家五口和十几个雇工。如今只剩下他、妻子玛丽、十二岁的艾玛和十五岁的儿子汤姆。其他人要么在天灾中丧生,要么在混乱初期就逃往据说更安全的大城市。
讽刺的是,正是这片土地的偏远让他们活到现在。当城市里的人们为日益紧张的资源争抢厮杀时,他们还有地窖里的罐头、温室里勉强存活的蔬菜和去年猎到的鹿肉。
"约翰?"玛丽的声音从厨房窗口传来:"汤姆说水泵又不出水了。"
约翰叹了口气,将笔记本塞回口袋:"我去看看。"他喊道,走向谷仓后的深井。
这口井是他们现在唯一的水源,市政供水在半年前就彻底瘫痪了。
路上,他注意到更多异常。原本应该被冻得硬邦邦的土壤变得松软,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嫩芽从各个角落冒出来,有些甚至穿透了混凝土的裂缝。
约翰蹲下身,仔细观察一株从车库墙缝中钻出的植物。它的茎干呈现出不自然的紫色,叶片边缘长满了细小的锯齿状突起,像是某种防御机制。
"奇怪。"约翰喃喃自语,伸手想摘下一片叶子仔细看看,却在触碰的瞬间缩回了手。
叶片表面渗出了一种透明黏液,沾在他的指尖上,立刻引起一阵刺痛。他急忙在裤子上擦掉,皮肤已经微微发红。
不安在心头蔓延。约翰加快脚步来到井边,发现儿子汤姆正皱着眉头摆弄手摇泵的把手。
"完全卡住了,"汤姆抬头说,脸上沾着机油和汗水:"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下面。"
约翰接过工具,卸下泵的连接部分。当他们拉出水管时,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管道内壁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绿色物质,像是某种藻类,但质地更加粘稠,还散发着那股约翰早先注意到的古怪气味。
"这是什么鬼东西。"汤姆小声说,用一根树枝戳了戳那层物质,树枝立刻被腐蚀,尖端变得焦黑。
约翰的心沉了下去:"去拿桶和绳子来,"约翰对儿子说:"我们得清理管道,同时从井里直接打水。"
当他们费力地清理完水泵,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但那种橘红色的天光让夜晚的降临变得模糊不清,时间感被彻底打乱。
约翰站在院子里,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已经50岁了,过去几年的生存压力让他看起来像老了二十岁。
回到屋内,玛丽正在准备晚餐,几罐自家种的青豆和一些风干的野兔肉。
艾玛坐在壁炉旁,试图用一台老式收音机捕捉任何可能的信号,只有静电噪音回应她的努力。
"今天镇上有人来吗?"玛丽问道,声音里藏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每周四,附近的幸存者会聚集在废弃的加油站交换物资和信息。
约翰摇摇头,洗了洗手。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带着可疑的浑浊:"没见到任何人,邮筒里的纸条还是两周前的那张。"
沉默笼罩了晚餐桌。自从去年秋天最后一次见到邻居老麦克后,他们就再没和其他人好好交流过。老麦克当时说要往南走,去寻找传说中的避难所。没人知道他是否成功了。
"那些新长出来的植物,"玛丽突然说:"我今天检查了温室,西红柿开始疯长,但样子,很奇怪。"
约翰放下叉子:"怎么个奇怪法?"
"果实变得很长,几乎像黄瓜,而且表皮长出了刺。"玛丽皱起眉头:"我尝了一小口,立刻吐出来了,味道像,像化学药品。"
约翰和玛丽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他们都知道,在资源日益减少的情况下,任何可种植的食物都是无价之宝。
"明天我去看看,"约翰说:"也许只是土壤出了问题。"
那天夜里,约翰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玛丽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屋外偶尔传来风吹过荒原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