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悯闻言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地盯着贺诗。
贺诗耸了耸肩,“不然我们就一起去校长面前分说分说。”
“我父母都在外地,不方便过来。”许久,顾怀悯才像妥协了似的,冷冷解释道。
“父母?”贺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妈不是跟人跑了吗?怎么,她没钱了,又回去找你那个便宜爸爸了?”
不只是我,周玉林也是一脸震惊。
我直觉接下来的话我可能不适合留下来继续旁听,但是现在离开也显得很突兀。
“你父母不在,那就叫你奶奶来,”贺诗托着脑袋,食指在额头上轻点两下,“我记得,你奶奶还在吧?”
“她生病了,也没办法过来。”
“是吗?”贺诗说着掏出手机,“那我给她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吧,你也真是,奶奶病了怎么也不早说?”
“贺诗,你到底想干嘛?”我问。
“我说了啊,让顾怀悯把家长叫过来,当面给我道个歉,这顿打我就认下了。”
顾怀悯抿着唇一声不吭,贺诗一脸委屈地看着周玉林,“周老师,他们把我打成这样,我只要一个道歉,不过分吧?”
“不是他们。”顾怀悯反驳道。
“什么?”贺诗问。
“人是我一个人打的,没有’们’。”
顾怀悯竟然还有心情纠正这个,我真服了。
周玉林劝道,“他的家长既然都在外地——”
“我就当他们是真的在外地,那打个电话总行吧,”贺诗势在必得地看着顾怀悯,“给你爸打个电话。”
周玉林想了想,从办公桌上找出来一个文件夹,打开翻了几页,“顾怀悯,我给你父亲打个电话吧,跟他简单说一下这个事儿。”
我知道,周玉林是害怕这件事再次捅到校长面前。
届时我和他可能都会受到影响。
为了保护我,周玉林只能选择牺牲顾怀悯。
如果不是因为我,顾怀悯是不是就不用打这个电话了。
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电话打了四五遍对面也没人接,我能明显感到顾怀悯紧绷的身体在一声接着一声地忙音中渐渐放松了下来。
“?~”一个沙哑的男声透过电流在这间办公室突兀地响起来,“谁呀,大清早的?”
电话还是接通了。
现在已经过了八点,不算早了。
对面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宿醉后还没完全清醒的样子。
“您好,我是顾怀悯的班主任,我找您是——”周玉林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想要说明来意。
对面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什么悯?”
“顾怀悯,”周玉林放慢速度又说了一遍,“您的儿子。”
“哼哼,”那边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浑不在意地问:“他怎么了?”
“他……”周玉林斟酌了一下,“他跟人打架了,对方现在希望——”
“打架?”对面再一次打断了周玉林的话,“打得好啊,人死了吗?”
“……”周玉林扶了扶额,“没有,受了点伤。”
“对方想要什么?赔偿?”对面又呵呵笑道,“我可没钱啊,你们赶紧把这个狗杂种开除吧,别让他继续在学校祸害同学了。”
“顾先生——”
“你不是他的班主任吗?”对面突然问道。
“是,”周玉林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那你怎么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啊?”对面笑道,“我不姓顾啊,主任,你把电话给那个狗杂种吧,我正好有话对他说。”
周玉林连忙重新拿起桌面上的文件翻了翻。
随后有些懊悔地看了顾怀悯一眼,把手机递了过去。
顾怀悯接过手机,把免提关了,但那个男人咋咋唬唬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我的耳朵。
“别再让你奶奶装病问我要钱了,我有钱也不会给你这个狗杂种花,你有本事找你那个死同性恋亲爹去!”
“哦,对了,我说错了,她不是你奶奶哈哈哈哈,可怜啊,她还把你当亲孙子一样疼呢,你妈那个婊子——”
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完,因为我把电话挂了。
顾怀悯全程麻木地听着这些污言秽语,就好像已经听过了无数遍。
如果不是我把手机抢过摁了挂断,他恐怕还要继续听下去。
顾怀悯看上去并没有很难过,除了眼眶有点红之外。
他刚刚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眼眶也是这么红,比起难过,他看上去更像是单纯地没有休息好。
我无法判断他现在的真实心情。
只是第一次觉得周玉林这间办公室好闷,我快喘不上气了。
贺诗拍了拍手,肩膀一抖一抖地嗬嗬笑道,“真是精彩啊,顾怀悯,难怪你那么怕请家长,你爸,哦不对,”他心情愉悦地歪了歪头,“他是你亲——”
我冲上去一手掐着贺诗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找人把你的嘴缝起来,我说到做到,你要不信大可以试试!”
贺诗无法呼吸,脸憋得通红,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才闭着眼胡乱点了点头。
我前脚刚把他松开,他后脚就一口咬了上来。
“贺诗,”周玉林冲上来,按住他的肩膀,想把他掰开,“你干什么,赶紧松口!”
跟他废个屁的话。
我一个手刀重重劈了一下贺诗的脖子,他松开牙关剧烈地咳嗽起来。
手掌侧面多了一排突突往外冒血的牙印,我起身在周玉林桌上抽了几张卫生纸盖住伤口。
“你没病吧?”我咬着牙问。
贺诗笑道:“你都跟顾怀悯这种人玩了,还怕我有病?”
他说完,立刻皱了皱眉,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瘸一拐地走到饮水机旁边拿起一个纸杯接了点水开始疯狂漱口,“我他妈还怕你有病呢。”
他像是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漱完口,转身看向顾怀悯,“顾怀悯,看在你爸的表现还勉强让我满意的份上,这次的事就算了。”
贺诗说完,将手里的杯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一脸晦气地走了。
看他那怂样还真打算去做体检。
贺诗走后没多久,顾怀悯突然身形一晃,扶着墙捂住了额头。
“顾怀悯,”我上前搀着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我没事,”顾怀悯闭了闭眼,“可能是有点低血糖,我回教室缓缓就好了。”
他说完,忍着不适起身往外走。
周玉林冲我摆了摆手,我连忙追了上去。
顾怀悯走得很慢,我放缓了脚步默默跟在他身后。
原来顾怀悯不是他爸亲生的。
也没有妈妈。
怎么比我预想得还要惨。
“能别跟着我吗?”顾怀悯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们不是同路吗?”我捂着手上的伤口问顾怀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