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口袋里那瓶红花油,拧开盖子,倒了几滴在掌心,用手揉开,轻轻贴在顾怀悯背上受伤的地方。
顾怀悯身上很热,相较而言我的手心还是有点冷,贴上去的时候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冰的,他背上的肌肉轻轻颤动了一下。
“要轻点儿吗?”我下意识收回手。
顾怀悯偏过头看了眼我放在桌子上的红花油,问我:“你怎么随身带着?”
“可不得随身带着吗,这每天水深火热危机四伏的。”我一边调侃,一边给他换了个地方继续抹药,“这不立马就派上用场了吗。”
顾怀悯垂着眸子轻轻勾了勾嘴角。
“你还笑得出来?”我震惊道。
受伤还这么开心。
顾怀悯闻言立马压平了嘴角。
他五官锋利,眉眼深邃,鼻梁直挺,整张脸上唯一看上去线条比较柔和的地方就是他的嘴唇,唇形饱满,唇中线放松状态下微微下撇,笑起来即便是很细微的表情也能被捕捉到,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像是在摆臭脸。
“刚刚傻乐什么?”我没忍住问。
“还以为你把这瓶红花油扔了。”顾怀悯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为什么要扔?”我不解地问。
“我没有在你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顾怀悯一脸平静地解释,“说明你一次也没有用过。”
“……”
我的心又跳得有点快是怎么回事?
我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大胆的猜测从我脑海里冒了出来,“你的意思是说,你每次进教室的时候从我身后经过,都要特意闻一下吗?”
这下轮到顾怀悯沉默了。
他不仅沉默,耳朵还像上次看到那张照片一样红了。
过了许久才小声解释道:“这个味道很明显,不用特意闻。”
“也是。”我受不了这种尴尬,赶紧顺杆爬了下来。
“好了吗?”又过了一会儿,顾怀悯问。
“好了。”
我收回手,替他把衣服放了下来,合上那瓶红花油的盖子,重新收回口袋。
顾怀悯起身去扶不远处倒在地上的桌椅板凳,我连忙一把将人按住,“你坐着休息吧,我来弄。”
顾怀悯呆滞了两秒,突然起身,“那我回去写试卷了。”
“……”
也不是不行。
但是顾怀悯突然跑什么?
“顾怀悯。”我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他虽然停下了脚步,但是没回头也没有应声。
“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就当作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用那种温和到我自己都有点恶心的语气问。
“你问。”
“你打架挺厉害的,之前为什么要让他们那么欺负你?”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
“不关你的事。”顾怀悯顿了顿,丢下这么一句,起身飞快地走了。
“……”
这是什么狗脾气啊。
我把桌椅板凳一一扶正,这一步并不复杂,真正费时的是整理那些散落在地的书籍和文具。
我对着座位表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分门别类,打扫清理,等全部弄完,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我起身伸了个懒腰,把周末要写的作业收进书包,单肩挎在身上,去了隔壁教室。
这次门没有关,昏黄的灯光下,顾怀悯背脊挺直,略微歪着头正在计算着什么。
那只红色镶金线的钢笔显得顾怀悯的手瓷白如玉,在灯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沈另仪趴在顾怀悯右手边的位置上,看姿势已经虚握着笔杆睡着了。
小烦人精。
“沈另仪,”我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沈另仪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我口袋里刚好还剩一张卫生纸,翻出来递给他,“口水擦擦。”
“哦。”沈另仪不好意思地看了顾怀悯一眼,擦完口水,打了个哈欠,“哥,回家吗?”
“先去给你剪头发。”沈另仪的书包还扔在我走之前那个靠墙的位置,我过去拿回来,替他把东西收好,拍了拍他的头,“去外面等我。”
“哦。”沈另仪从凳子上起身,跟顾怀悯说了声,“顾老师,再见。”乖乖去外面站着了。
“沈另仪是不是又烦你了?”我瞅了一眼顾怀悯的答题进度,“一张试卷还没写完呢。”
“还好。”顾怀悯一边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一边回答我, “他跟我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
什么?
沈另仪这个嘴上没把门的,“他说啥了?”
“他很崇拜你,说你是个好哥哥。”
“这还差不多。”我放下心来。
“还有你去熹山古镇集训的时候压力太大,凌晨四点打电话一边哭一边说想回家的事。”
“……”
天杀的沈另仪。
“你还要再继续写会儿吗?”我问顾怀悯。
“嗯。”
“那我先走了,再见。”
顾怀悯没有跟我说再见,只是轻轻地又’嗯’了一声。
我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他为什么不回宿舍写,上次去他们宿舍我看到了,每个人都有单独的桌子。
我要问他吗?
他大概又要说,不关你的事。
“顾怀悯。”我站在门口念念不舍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你想不想去我家玩?我家有多余的房间,有阿姨负责一日三餐,你可以安心地写作业,不用见到不想见的人,也不用在周末从宿舍跑很远去食堂的廉价窗口吃饭。
更不会有人故意找你的茬儿,寻各种理由欺负你。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怎么了?”顾怀悯见我许久没有说话,回过头来看我。
“早点回去休息。”
我说完,头也不回地牵着沈另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