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对嘛。”赫连袭用手背拍拍他前胸,“在外称官职。”
他懒得跟一个侍卫废话,直接亮出手中银牌。
没想到那侍卫寸步不让,俯首道∶“右相的腰牌也不成,这犯人下的是诏狱……”
赫连袭不耐地瞥他一眼,令牌直往他脸上怼,“你再好好看看,这是谁的?”
侍卫不明所以,凑近了去看,只见银牌左下角拓着一方小小印记,上书“懿宁宫御玺”五字。
竟是太后赐予右相的银令牌!
侍卫大惊,连忙跪地行礼∶“不知是太后懿旨,卑职罪该万死,卑职这就进去通禀李主簿……”
“不用了。”赫连袭肃然打断,收起令牌,“本王自己进去。”
说罢抬脚就朝讯房铁将军上踢。
哪知门突然从里面开了,赫连袭一脚踹了个空。
玉樵见状不妙,急忙伸手去拉,但如何能拉得住,拉人不成,两人反而一起朝前扑倒。
赫连袭抬着的腿还未放下,顺势又抬高一些,朝开门那人的脖颈踹去。
林斯迈就这么迎面被狠踢一脚。
三个人抱作一团,炸坏的捻子似的齐齐滚在地上。
“哎呀!”赫连袭高嚷一声,左踢右推地把那俩人从自己身上扒拉开,做足了纨绔草包的派头,怒喝道:“哪个贱婢,活腻烦了,敢这么对你祖宗!”
方才,林斯迈听见门外吵嚷,想出去一看究竟,不想刚拉开门就让这傻子踢了一脚。
抬头一看竟是个不能惹的主,只能爬起赶紧去扶他,心里感叹,幸亏自己身量不算矮,否则这一脚就要踢到脸上了。
“不知安东二公子驾到,多有冲撞,还请二公子恕罪。”林斯迈把人扶正,恭恭敬敬地行礼。
赫连袭拍着金线缝脚的衣袍摆子,腰间系的玉佩步禁全乱了套,金玉相碰,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玉樵在一旁帮他理着袍子。
闵碧诗微微睁开眼,寻着声响的来源。
赫连袭又凶又横,正打算找茬,一转头,却看见房内还有一人拿着烙铁,正直勾勾看着他。
身前刑架上还反绑着一人,脸上戴着笼头,血浸满了下半张脸,看不清样貌,那人瘦可见骨,浑身上下打得没有一块好皮。
赫连袭瞅着他们,忽然哂笑:“呦,我来的不是时候,扰着大理寺办案了。”
李云祁也不曾想,守卫重重的刑部讯房能突然闯进这么个人,手中烫得炽红的烙铁还没放下,迟疑着开口:“你……”
林斯迈上前低声道:“李主簿,这位是安东经略使的二公子,现任御史台中丞。”
李云祁这才扯了嘴角,放下手中烙铁,行礼道:“大理寺主簿李云祁,见过赫中丞。”
林斯迈朝着赫连袭作了一揖,“下官大理寺狱丞林斯迈,见过赫中丞。”
赫连袭目光在林斯迈身上打了一圈,最后落在李云祁身上,冷飕飕道:“大理寺主簿不是姓何吗,你是从哪出来的?”
李云祁也不恼,恭谨道:“下官籍贯抚州,去年借调入京,在御史台谋职,一月前调来大理寺换任何主簿,故此中丞瞧我眼生。”
才入的京,难怪不知赫连袭。
赫连袭诨名“玉面枕头”,也有人叫他“狻猊草包”,都是京中高门子弟背地里打趣叫的,不是好词。
无外乎是说赫连袭人高马大,俊朗风流,其实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惹急了就像犯了红眼病的雄狮,一通乱吼。
说到底还是个草包。
白日里揍了兵部侍郎的儿子,晚上就能在平康坊喝得烂醉如泥。
他倒从不吝啬,皇帝赐的骠国[1]翡翠,太后赏的琉璃佛珠,他能一股脑都给了妓子。
第二天只着里衣,走街串市地回到自己府邸,这奇事一时传为笑柄,太后也为此头疼不已。
只要在京都待个一两年,都能耳闻这位爷的轶事,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赫连袭觉得很有意思,点点头道:“哦?御史台啊,不知李主簿是升迁还是平调?”
李云祁一颔首,道:“平调。”
“真是巧了。”赫连袭笑道,“不过可惜,若李主簿再等本官一月,你我就是同僚了。”说着亮了亮袖口里的竹符。
李云祁混迹官场多年,还从未见过有人会说这样露骨的话,不禁一愣。
大理寺主簿是从六品,李云祁自称平调,那他原先在御史台也是从六品,而御史中丞是正五品,这样一比,官阶自然比他高。
赫连袭这话就相当于在说,李主簿你调职调得不巧啊,要是再等本大人一个月,我就能当你直属上峰了,你荣幸吧?
但御史台向来不论品阶,大都由皇帝直下手谕,九品的吏惩办三品的官也是司空见惯,更能越过府衙层层手续,直接拿人,实权远大于品阶。
连个品阶都要比,果然是个草包。
这话听得周围人都啼笑皆非,又没人敢发出动静。
李云祁面上怔愣,心里却松快些,草包总比笑面虎好。
这种高门纨绔,只要给足好脸色,大多不会为难人。
李云祁拱手笑起来:“赫中丞说的是,久闻二公子大名,始终缘悭一面,未能和您共事是下官福祉未至,今日得见二公子尊容,果然有如天神之姿,貌比卫玠。”
赫连袭更高兴了,笑呵呵地朝灯挂椅上一坐,“李主簿谬赞,方才在审什么,你们接着审。”
李云祁迟疑起来∶“这……”
门口的侍卫说:“赫中丞身携太后手谕,要提审闵氏余孽。”
赫连袭弯了嘴角,无赖样地笑着瞧他们。
太后亲自下旨要提闵碧诗,若此刻李云祁再搬出皇帝,就是拿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