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依法治国的第一句话就是“有法可依”呢。以上说的桩桩件件,大学生早上不起床、见到何应钦不敬礼、黑人士兵去□□、在兰州等了半年没有美军来、四个月的工资攒到重庆才发、路上领的口粮卖了还能赚一笔——
这都哪有规章制度可以依靠?
桩桩件件的运转,全靠社会共识、全靠人治。
比如说,她自己就经常搭乘公务机在重庆、昆明、印度之间往返,光凭这种便利,不说非法的走私,光靠合法的换汇,就能暴富。
但她一直懒得去做,也没必要做。就像王先健的问题,写个条子就解决了,费那劲挣钱干什么。权比钱好用。
只是有法可依到底还是要做的。她思考着。
凡事最怕认真,遇见一个漏洞就堵一个漏洞,她手上又有电台,可以把跨区域寻租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也不能说完全做不到——今天总是比昨天强一点。
“说起来,我还遇到一件更奇葩的事儿!”驻在Y部队54军的徐冠球带着几分无奈地开了口。
大家立刻来了兴致,纷纷看向他。
“那天,我看见一个士兵偷了他们美军军官的毛毯,结果被当场抓住了。”
“哎哟,那可够倒霉的。”有人插话道。
“可不是嘛,”他继续说道,“那士兵被抓后,哭得稀里哗啦的,说家里老父亲病重,急等着钱救命。我看他那样子也挺可怜的,就想着能不能替他说说情,跟那个美军军官说声‘算了吧’。”
“结果呢?”有人追问道。
“结果那个美国佬,硬是不肯松口,非要按军法处置。”徐冠球摊了摊手。
“这老美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灵机一动,就威胁那个美国佬,我说‘你要是敢告发这个士兵,我就把你私下倒卖香烟的事情给捅出去!’”
“这招厉害!”
他笑了笑,带着一丝得意:“那美国佬一听,果然就怂了,只好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还好心给了那个士兵几十块钱,让他拿去给父亲治病。”
“你这人还挺仗义的!”
他苦笑了一下:“谁知道第二天一早,我听说那个士兵拿着钱直接开了小差,跑得无影无踪了!”
大家顿时一片哗然,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无奈地耸耸肩,自嘲道:“可不是嘛,我也算是被这个社会好好上了一课。”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交流着各自的见闻与经历。
都感觉这个社会光怪陆离,新鲜事层出不穷,人情世故复杂难言,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不知不觉,舞会已近尾声。悠扬的舞曲渐渐停歇,灯光也柔和下来。那些成双成对的美军军官、飞虎队员以及带着女伴的来宾们,身影渐渐稀少,三三两两地消失在夜色中,恐怕不少共赴巫山去了。
林安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来,对还围在她身边的这群译员们笑了笑:“好了,夜深了,咱们也该散了。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年轻而略带疲惫的脸庞,最后用一种轻松却又带着郑重的语气说道:“记住我几句话:身在军中,守好本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通过电台告诉我。”
“知道了,学姐!”
“放心吧,林处长!”
她又指了指杨文昭,“不过你小子,再让我听到ITC那边对赵少将不尊重,我马上就把你们的事情告诉梅校长,再登到校报上去。”
杨文昭立刻萎了。
大家不怕上将,可是怕梅校长,更怕在圈子里混不下去。
众人纷纷应和,起身告辞。
看着这些充满朝气又不得不早早面对现实复杂性的年轻面孔,林安的心情也有些复杂。这乱世之中,能保全自身,做好本职,已属不易。
她挥了挥手,目送着他们各自散去,融入重庆朦胧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