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跑操的第一天,上午第四节课时班里睡倒一片,虽然只是慢跑两圈,但学校完全误判了当代年轻人的身体素质,女孩们被寒风吹得难受,缩在大羽绒服里昏昏沉沉,但人高马大的男孩们居然更外强中干,打喷嚏和咳嗽声不绝于耳。
九班里唯一坐得尚算板正的就是郁绪。
王老师进班时,从操场回来就在咳嗽的谢鸣端被郁绪按住灌了感冒药,此时埋在两件羽绒服里睡得比谁都安逸,乍看都看不出来下面藏了人。
得益于衣服做掩护,谢鸣端一觉睡到中午,温度不出意外的又高了。
郁绪从医务室借来体温计给他量,没烧到需要再去挂水和吃退烧药的地步,谢鸣端半是梦游的被郁绪领去食堂吃过饭,家都没回,又跑回教室睡了。
等再睁眼,他浑身是汗的从衣服里钻出来,看到外面天泼墨似的黑。
谢鸣端活像倒过时差,迷茫的看班里不剩几个人,哑声问正收拾书包的前桌:“几点了?人怎么都走完了?”
“十点了,放学啦。”前桌说,“班长他们走之前问你要不要去圣诞集市玩,你说不要,他们就走了。”
谢鸣端满脸问号:“是吗?”
可他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身边座位也空荡荡的:“那我同桌呢?”
“说有事,先出去一趟,让你等等他。哦,秦子遥也说让你等他一会儿。”
交代完事,前桌背起书包跟他告别。
教室里很快只剩下谢鸣端一个人,他在位置上出神半晌,走丢的记忆逐渐溜了回来,想起早上秦子遥一脸严肃,不知道是要跟他说什么。
谢鸣端伸了个懒腰,掏出手机开了把游戏,慢慢等。
郁绪也在等人,他约了任南絮,但对方今晚有课,他干脆去任南絮上课的门口等着,要说的事情比较伤人,他还买了杯热奶茶。
钢琴课很少拖堂,任南絮准时出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肩宽腿长的身影。
任南絮刚走到他面前,还没说话,郁绪将奶茶递给她。
掌心被暖的很舒服,任南絮抿着唇笑了一下:“这么贴心呀。”
郁绪却没笑,他低垂眉眼,安静了很长时间,才低声道:“抱歉。”
任南絮笑意散去:“……”
二十分钟后,郁绪打车回了一中,除了高三楼还亮着灯,学校里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看不见。
郁绪根本不避着监控,边往班里走边点了根烟,红色的火星随着他呼吸明灭,郁绪最怕看见女孩的眼泪,现在想起还很心累。
走进教学楼,只有九班教室还亮着光,郁绪放轻脚步,慢慢晃到门边。
窗帘没拉,靠近走廊的窗户也没关,什么场面都能看到,什么话都能听见。
郁绪看到秦子遥站在谢鸣端面前,怀里抱着一捧开得热烈的玫瑰花。
谢鸣端沉默好久,说:“抱歉。”
秦子遥放轻声音:“初二的时候咱们两个班在一起上体育课,我那时候不会打篮球,就坐在场边看你们打,你是球技最好的人,脾气也好,别人故意犯规你都不生气,被撞得流鼻血了还给我们班同学说话,我那时候就觉得你特别帅。”
“后来我知道你成绩也很好,身边总有很多朋友,每天都笑呵呵的,走在哪都像自带光环,我一开始就很想和你做朋友,总是故意在你身边晃,但你好像都不记得我,我那会儿每天都很难受,好几次跟我姐哭。”
“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其实是喜欢你。”
秦子遥笑了笑:“我一开始以为你喜欢女生,所以没打算跟你告白的,但今天早上你和承轶他们说你喜欢男生,我觉得我不能再等了,小鸣……”
谢鸣端错开他的视线,打断道:“老秦,你可能误会了。”
郁绪正听得难受,看被告白的人不专心,居然朝这边看过来了,他嗖地蹲下。
蹲了没几秒,他干脆靠着墙壁坐下,又悄悄点了一根烟。
秦子遥被打断后并不生气,只是安静听他说。
谢鸣端收回视线,很平静的开口:“对不起,老秦。初中的时候我比较散漫,觉得拉帮结派很酷,当时那些‘朋友’有的不太好相处,我只顾着他们,可能忽略了你,不好意思。”
秦子遥:“没关系……”
“但我觉得,咱们现在是特别好的哥们,真挺有缘的。”
谢鸣端没什么表情,除了眼睛总有暖意,他的长相其实偏冷峻,不做夸张表情时看着很有距离感,比如此时,谢鸣端看上去甚至有些冷漠,他沉声道:“你能明白吗?”
秦子遥抱着花的手紧了紧,还是争取:“能让我试试吗?我真的……”
谢鸣端叹了口气:“老秦,我不喜欢男生。”
秦子遥微怔:“但你早上明明——”
“所以我说你误会了。”谢鸣端想了想,又纠正道,“也可能是我确实没有表述清楚。早上王承轶问我喜欢哪个班的女孩,我本意是想说,我喜欢的人是男生,不是指随便一个男的我都喜欢。”
秦子遥不死心:“……我没有一点机会吗?”
谢鸣端抿了抿嘴唇,摇摇头:“是的,对不起。但是很谢谢你喜欢我,我不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不过我更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但你是我很珍惜的朋友,这点我不会骗你。”
“……”
在郁绪抽第四根烟的时候,秦子遥抱着玫瑰花从教室里冲出来,他失魂落魄,没注意到有人不讲究的偷听,很快跑进夜色里消失不见。
郁绪忍不住挑眉,心说老秦也是个内心细腻的男孩,哭得怪可怜的。
“哎,在教学楼里抽烟的讨厌鬼,不知道天花板有监控吗?”
头顶传来谢鸣端的声音,郁绪扬起脸,看同桌隔着玻璃数落他。
谢鸣端审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郁绪一向是个诚实的人:“从最开始。”
谢鸣端看了眼时间,抱着胳膊走出后门,靠在墙边说:“现在轮到你了,你又有什么想说的?”
谢鸣端脸色并不算好看,他嘴上说着不想这事影响到秦子遥,但其实他自己被影响的更厉害。
无论如何,当下都不是好时机。
“暂时保密吧,你看起来要先消化一下情绪。”郁绪扶着墙起身,伸手给他拢好外套,“过圣诞还是要不带脑子才开心,走,我们去集市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