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漫长。
十一年前,还在读高二的郁绪经常发出类似感慨。
金海市一中的操场最近格外热闹,运动会为期三天,连着国庆假期,和放了小半个暑假没差。
激烈高昂的进行曲飘荡在校园上空,今天运动会闭幕,最紧张刺激、振奋人心的田径类项目决赛被安排在这天下午,操场上的加油助威声已经喊疯了,广播里随机在念加油稿,无外乎是从网上摘抄的千篇一律。
高二九班的班长三两步跃上看台,闪现进人群里,气没喘匀就嚷嚷:“来了来了!情况怎么样,接力开始跑了吗?”
“还没呢,刚检录完。你去哪了?”乌泱泱的人头里,带着浅蓝色发箍的女孩扬起脸问。
“嗐,给董大师当苦力,搬课桌去了。”
身边人大喜:“咱们终于要换新桌子啦?太好了,我总算可以告别一高一低的桌腿儿了。”
“想得美,垫本书凑合用吧。”班长诡异一笑,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说,“咱们班来了个转校生!”
他声音放得低,但该听见的人都听见了,二十几颗脑袋唰一下扭过来,齐齐看着班长,异口同声:“真的假的?”
“真的!”班长回忆刚才在办公室里看见的欣长身影,笃定道,“那哥们儿贼帅。”
此言一出,男生们兴趣顿时消了大半,该玩手机的玩手机、该打牌的打牌去了。
几个小女生围在班长身边,十分兴奋地指了指不远处,跑道尽头站着几个男生,正相互别号码布。
蓝发箍问:“你比较一下,新来的有小鸣帅吗?”
班长眯着眼,不需要刻意寻找,那个朝气蓬勃的高挑身影永远是最突出的。
他还真对比过这两个人,用自己中庸的审美评价:“我不好说,但差不多。”
女生们互相对视过,嘻嘻哈哈讨论起来。
哨声响起,参加最后一场接力赛的运动员们各自就位。
刚刚那个备受关注的男生小跑着在最后一棒的点位站定,就在九班看台下,班长七手八脚怼身边的同学:“别玩了!要开始了!”
注意力被比赛吸引走,蓝发箍原地蹦起来,带头气势汹汹地喊:“九班加油!”
同学有样学样的跟着喊了几声。
跑道上的男生在挽裤脚,听见热切的呼唤后起身站直,背向夕阳,朝自家班级的方向用力挥手,清俊的眉眼间满是笑意。
“小鸣加油!!!”几个女生喊得更起劲了。
“砰”一声枪响,接力赛正式开始——
操场氛围热火朝天,校园另一端的教学楼就不够青春活泼了。许是学生都在参加活动,楼里没几个人,走廊静悄悄的,被隐隐约约传来的喧嚣衬出几分冷清。
在静谧的环境里,耳边急促尖锐的训话清晰不少,郁绪忍不住将手机拿远些,把听筒的音量调小一倍,才又重新贴回耳畔,沉默的迎接来自妈妈的狂风骤雨。
最近徐学媛女士一天要打三个电话骂他,嗓子都哑了。
“武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已经到学校了,我给你发微信你为什么不回?”
“别以为你现在天高皇帝远好像我就管不着了,告诉你,武主任暂时替我盯着你呢。你最好赶紧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毛病改了,不然我看你这学也别上了,等我办完手续过去,先领你去医院治治脑子!”
“就因为你干得那些丢人事,我到现在都在学校抬不起头!你要是还有一丝感激的心,觉得我怀胎十月,把你从小拉扯到大不容易,还认我是你亲妈,就别再给我惹事,否则你就找你爸去吧,你看看他稀罕不稀罕管你!”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徐学媛每说一句话,嗓门就要高一个八度,郁绪听着她声嘶力竭,语调里带上难掩的哭腔,终于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妥协道:“我听着呢,妈妈。”
电话里传来徐学媛沉重的喘息,过了半晌,她渐渐平复情绪,调门终于回归正常,只是嗓音更哑了,疲惫道:“明年他们才搬新校区,武主任说老校舍住宿条件不好,我给你找了个住处,地址发你微信了。”
郁绪把通话免提,调出微信查看,徐学媛给他发来一个定位,还有几张住宅照片,郁绪随手翻着。
位置离学校不远,走两条街就到,三张照片给他呈现出一个商住小区的雏形。
第一张照片里,刷着红棕墙漆的高层掩映在层层树影后,照片角落还拍到只灰扑扑的土狗,正傻了吧唧啃一根火腿肠。第二张照片则拍了楼栋号,第三张是单元号,用歪歪扭扭的系统画笔写了房号和门禁密码。
徐学媛交代:“这是我发小安嫣婷的家,去了说阿姨好。”
郁绪嗯一声:“我还记得呢。”
“她也有个儿子。”徐学媛慢半拍似的,语气又不稳定起来,“你之前——”
再说下去又要吵架,郁绪疲累的按按眼眶,截断话头,几乎是恳求道:“妈,好了。”
“什么意思,你还觉得委屈了?”
徐学媛压根不会心软,听见郁绪期期艾艾喊她,反而更来火:“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