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朗星稀,初秋的风已经带着瑟瑟寒意。
黑暗里,一点火光猝忽熄灭。
长青将灭了的烟蒂扔进垃圾桶,他坐在角落的一张编织藤摇椅上,逐渐减小了晃动的幅度。
在他正前方,高大的男人靠在栏杆上,望向远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虽然无人说话,但气氛不错,起码长青如是觉得。
但他并不是出来和屈黎吹风的,话匣还得由他开启。
长青叹了口气道:“屈黎,我的画册现在在哪里呢?给个准信吧。”
不然,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虽然那画册是假货,但内容不假,放在别人手里总归不能放心,而且还是他花了不少心血做的。
他带着画册而来,定是要带着画册回去。
屈黎回过头,他的发梢因风而动,反增几分肃杀的凌厉。
这个问题于他似乎有些难答,他眉间化不开的死结看得长青都想拿个熨斗去给他熨平了。
过了不知多久,屈黎才说:“在我手上。”
一语尽,长青错愕地向前探了探头,“画册还在你手上?”
他还以为以屈黎那什么组长的身份会上交给上级呢,都做好要费大力气去讨要的准备了。结果还在屈黎这里,那不是要简单得多。
“那什么时候能还给我?”他问。
屈黎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的神情太过复杂,长青实在看不明白,但也清楚了他对自己有所隐瞒。
挫败感化作一柄锤,砸碎了他心里,那名为“情绪”的水缸。哗啦一声,气泄出来,如何也止不住了。
因为来到康江,好像所有人都共同守着什么秘密,杨苏翎是这样,杨宗师是如此,现在就连屈黎也是这样。
说到底,他是外人,压根融不进去。
许是因为刚刚和自己熟悉的人和事打了通电话,长青心里蓦地生出些回家的念头来。
他忽地意识到,他在康江从来没有落下脚。等到今天,完全凭着一腔求解欲在支撑。
而在绵州,还有人在等他回去。
真是,唉。
长青抿起唇,以此才能堪堪掩住下压的嘴角,掩住他的失落。
“我也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算了,你们弄吧。”长青往摇椅后一靠,仰头合上眼。
摇椅吱呀晃起来,“等这场拍卖会结束……”
等他找到杨宗师说的线索。
“我就回家。”
“你要回绵州?”屈黎却骤然抬眼看向他,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话。
“怎么,还把我当犯人一样监视着吗?”长青直白道。
这话太过尖锐,他说完便觉得不妥。但话出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长青将头撇开,不再摇椅。
连最后一点藤椅摇动的吱呀声,也渐渐地消散于死一般的沉默中。
这样的死寂,犹如回到长青与屈黎打架的那晚。两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相互对彼此怀抱了最大的敌意。
若要穿越回去,告诉长青他未来的某一天能够心平气和地和屈黎共处一室。
那当时的他一定会觉得荒谬至极。
虽然现在也没有很心平气和。
长青手指无意识地扣着藤椅的编织结,思考着何时返回绵州。
“再等我一段时间,好吗?”
男人的声音被一阵夜风裹挟而来,传入耳中时,长青恍惚间以为是他的错觉。因为这声音太过温柔,仿佛情人呢喃低语。
他蹙眉,不太确定地撩起眼皮。便看到屈黎不知何时正面朝向他,目光认真。
“现在的事态比较复杂,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再等我一段时间。”屈黎道,语气又回归平常:“不会很久,我一定会给你答复。”
“还有,我从未想过监视你,也从未把你当作罪犯。
让你感到不舒服,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
长青愣住,他安静地呼吸着,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强有力地跳动。
生理性下意识回了句:“没关系……”
不对,还是有关系的。
长青霎时止住声,一口气直直咽下去,呛得他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来,抬头时,眼眸湿润,眼尾暧昧地拖着一抹红,看起来像只受了委屈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