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猝不及防露馅了,被陈牧挂着阴恻恻笑意的眼睛盯着,终于放弃挣扎了:“嗯,我都想起来了。”
陈牧弯了下唇,那双眼睛依旧似笑非笑的:“哦?就这么演了快两个月啊?连心声都是编的吧?”
“我本来不太确定你有这个能力……原来之前也不是错觉。”顾深说着有点迟疑,然后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
嗯,陈牧作为一个专业人士,真演起来是看不出破绽的,“你演得挺开心啊?是不是觉得我试探你,特别有意思?”
这个语气和表情都很寻常,但绝对是在生气了,顾深果断滑跪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陈牧依旧是那个表情,冷冰冰的:“哦。”
顾深:“刚醒的时候脑子不太清醒,没想起来。”
陈牧斜眼看他:“都快两个月了,你认真的吗?”
顾深沉默了一会儿,干巴巴地道:“我可以解释。”
陈牧伸手按在他心口的位置,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看:“你说。”
一副“我听你狡辩”的姿态,手上的动作看着像是要是他有半句口不对心的话,就要伸手戳穿他的心扉了——陈·演员·牧在扮演变态这方面还是很专业的。
顾深莫名心虚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不再掩饰心声,“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你自己看?”
顾深刚醒的时候确实没有上辈子的记忆,毕竟那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的的,身体都处于自我修复状态,别说有精力整理这段零零碎碎的记忆了。
等到差不多消化了这段记忆,顾深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刚开始面对陈牧都有点不习惯。
毕竟上辈子他和陈牧几乎可以说是没交集,单方面认识陈牧这个人,他在对方的生活里毫无痕迹。
上辈子也是在看话剧的时候认识陈牧的,顾深当时在路边接到那家话剧社的宣传小广告,正好那段时间也没什么事,第二天就按着小传单上的时间地点去看了。
那场话剧没什么人,顾深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看着各位演员如此投入的表演,忍不住又看了眼票根上的价钱,怀疑这些人都是在为爱发电,甚至倒贴了。
陈牧在那场话剧里扮演一个叛逆的富二代,演技略显稚嫩青涩,但胜在情绪很到位,话剧对于情绪要求很高,他在其中不显得突兀。
甚至因为那张漂亮也显小的脸蛋,出场的片段都很引人注意,顾深当时觉得这个小孩真有意思,谢幕的时候还悄悄地伸手去抓飘来的彩带,然后趁着台上没人注意偷偷往自己口袋里放,应该是个戏剧学院出身的新人演员。
顾深对那场话剧的情节已经没有印象了,但对陈牧这个人很有兴趣,后来陪向霖去探班的还在片场看见过他几次。思来想去还是查了查这人的资料,结果出乎意料地发现是个跨行的新人演员,拍戏这方面几乎来者不拒,只要有露脸机会就一定参演。
非常努力,也非常心酸的一枚萌新演员。
那时候顾深的公司已经是行内新锐,就是每天都很忙,不是总有空关注这个几乎没有行程的小明星,尽管有心给这个越努力越心酸的小演员搭把手,但忙着忙着总是没空。
后来终于有空了,但因为家里想让他回去,给家里的公司帮忙和打理,又开始陷入新的事故。
顾深被他很久没见过面的亲爹约谈了几次,当场就拒绝了这个邀请,对于回去给他帮忙并没有兴趣,顺便提醒了他还有个在念书可以培养一下的小儿子。
当时走得很潇洒,过后就没那么轻松了——他的亲爹,顾氏的掌权人,顺风顺水了一辈子,实在没这么被人下过面子,自己亲儿子也不行。
顾氏毕竟是几代人经营的心血,就算在走下坡路也依旧是顶级豪门,搞垮这个行内新崛起的小公司实在没什么压力。
上辈子倒是很成功,顾深那时候生活没什么特别的动力,主要感想还是被弄得很烦,硬撑了两年多,也拒绝了可能会拉向霖下水的援助之手。
顾深和家里再次和谈,自己原本着手上市的公司宣告破产,然后投了笔钱给向霖公司筹备大制作的新戏,托人把陈牧这个还在小透明里挣扎的小演员打包塞进了剧组,然后收拾好自己出国进修去了。
其实就是他家里觉得他经验不够,派去国外学习进修,回来给家里的公司打工,顺便到时候扶持一下他那个同父异母的便宜弟弟。
顾深那时候过得浑浑噩噩的,也不想回国和家里有太多联系,被限制在国外的公司驻扎。无事可做之下,倒是把那边的公司规模扩张了几倍。
还因为外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多次被人试图挖去当执行CEO。
后来是他爸身体不好,病重不得不把这个“跟自己犯冲的儿子”喊回来,着手打理公司熟悉业务。
顾深倒是无所谓他什么目的,就是没再给他干扰自己生活的机会。
这几年陈牧在圈内混得风生水起,娱乐圈有资源扶持和普通人慢慢往上爬总归是有区别的,他刚好就缺个机遇。
陈牧在表演上面算是有天赋的,加上本人也足够努力,在那个全员爆火的剧里人气也很高,算是他的成名作了。
顾深回国的时候,28岁的陈牧已经是圈内炙手可热的青年演员了,归根到底能火起来主要还是因为此人够拼命——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在剧组,剩余两个月在跑通告活动,几乎是全年无休的状态持续了三年。
完全无愧于业内劳模这一称号。
顾深对这个结果倒没有很意外,毕竟这人最开始就是这样,只是没戏可拍而已。之前没戏可拍的时候,除了兼职攒生活费,都蹲在各种剧组跑龙套,很心酸地努力着。
顾深有时候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克星了——小时候总听见那些佣人背地里说他扫把星克死他妈,因为他妈生他的时候难产,倒是侥幸保住了性命,但到底是落下病根一直体弱,没几年就去世了。
他那靠不住的亲爹似乎是因为这个,一直很不待见他,后来又新婚再娶生二胎,更没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他了。
也不知道是家庭,还是天性使然,顾深从小就沉默寡言,一直都是别人口中不讨喜的小孩。
上学后也没交过朋友,总是独来独往的。童年玩伴就是路边认识的向霖,两人不打不相识,第一次见面打了一架,之后倒是意外发现很合得来。从附近的邻居到一起上下学的同学,两人就这么结伴度过了整个学生时代。
顾深青少年时期拥有的亲情和家庭温暖,几乎都来着于向霖家,值得庆幸的地方就是,他们家没有因为顾深的沉默寡言对他有偏见,在向霖的衬托下还混上了远超亲儿子的待遇。
向霖一直是他生命里很重要的家人,上学的时候把他带进自己的朋友圈,就算和那些狐朋狗友合不来,也一直延续着这些朋友圈子。
长大以后已经完全摆脱了家里,顾深靠着他妈妈留给他的那笔遗产读书和创业工作,一切都算得上顺利。就算后来被针对被整治,被迫破产告别自己的心血,说起来也都是外界因素影响,不算自己的锅。
回国后在自家公司也混得如鱼得水,工作几乎没什么烦恼和波折,至于是不是真的要给自己的便宜弟弟铺路,顾深完全是看心情,毕竟他到哪工作都很轻松。
会让顾深有“扫把星”这个自我评价,主要是陈牧拍那场戏出车祸的时候,他本人就在现场——回国被向霖知道这事后,就被他各种忽悠着去片场,说是给导演捎了信让他们两个晚点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毕竟是最开始的天使投资人了。
顾深反复斟酌着自己的说辞,然后鼓起勇气去了片场,还没单独跟陈牧打上招呼,结果就在片场低头回了一会儿消息的功夫,抬头就看见了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
陈牧被突破封闭路段的车撞出很长一段路,浑身都是血,好像要把体内的血都流干净一样。
顾深此后好几年都能梦回这个场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主角还是自己心上人,实在很有冲击力。
后来就像陈牧在梦里看到的,顾深去参加了他的葬礼,也确实是很有冲动留下他的尸骨,但被向霖搬出来的轮回理论打消了念头。
依旧不甘心地想留点什么,在送去火葬场后,盯着那具灰败的尸体许久,忍不住偷偷剪了一缕陈牧的头发留着,和后来捡漏的一点骨灰混在一起装着当纪念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