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声音正在收尾。训练结束后,只剩下球鞋与木地板的摩擦声在空间里晃动,夹着偶尔一两声队员聊天时冒出的笑。
“我听学长们提过,我们以前好像跟乌野有点渊源。”海坐在一旁擦汗,语气跟他动作一样慢条斯理。
山本偏头看他,“原来如此?”他挠了挠后脑勺,眉头轻轻皱着,“不过这名字……听起来有点——”
“太难听。”福永低声接道,转着手里的排球,视线没从球面上移开过。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再接话。
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默契。也可能只是懒得接这个话题。
我坐在他们附近,没插话。只是听着。
脑子里倒是弹出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词组——
垃圾场的决战。
猫又教练发来的简讯不长,那几个字像是便签纸上随手写的提醒事项,简短、硬邦、几乎没有感情温度。
听上去不像什么关键战,而更像一场已经准备好被清算的旧账。
“喂喂喂,你们在说什么啊?”夜久的声音打破了那层稀薄的安静。他蹲下来,朝我们这边探头,“那可是宿敌耶,不觉得很燃吗?”
“哈?要这家伙燃起来几乎不可能。”小黑笑了,抬手往我这边一比,嘴角挂着他那种老调调,“他连游戏剧情都不看直接点跳过的人。”
我没反驳。也没必要反驳。
小黑转过身,望向体育馆入口那边,“话说,那几个一年级怎么还没来?今天不是他们第一次报到?”
“——哐!”
门被猛地拉开,门轴发出一声不合比例的震响。
三道影子站在门口。
训练服是新的,胸口学号在灯光下微微发亮。那种亮不耀眼,却很容易让人注意到。
“学长们好!”三人几乎同步喊出,声音不小,站得笔直,像是对着某个比赛用的裁判台。
“嗯——”小黑眉毛动了一下,表情很快换成“欢迎模式”,嘴角挂着温和营业笑,一边走一边举手示意,“欢迎加入。”
新生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犬冈走,一八一公分!”个子确实拔尖,声音也最大。
“芝山优生,自由人。”语调平稳,没太多起伏。
“手白球彦,一六四。”声音偏轻,像是在测试麦克风是否开着。
介绍完后,他们又鞠了一次躬,标准得像刚训练完一个流程指令。
“挺有精神的。”夜久点头,脸上挂着难得的温和。
海和福永也陆续回应。他们看起来都挺享受这种迎接新人的桥段。
我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简讯在脑中仍未完全散去。
“我是你们的队长,黑尾铁朗。”
小黑走到新生面前,边说边带路,逐一指着队员介绍。每走到一个人旁边,他都会顺便丢句备注——“这是福永,万年表情不变”“这位夜久,球场老狐狸”。
到了我身边时,他停了一下,声音明显放慢了半拍。
我看向他,一眼就知道他要搞事。
“至于这位——”他停在我旁边,语调一如既往地带着调侃。
“音驹的大脑,孤爪学长。”
我果然猜到他又要搞事。小黑总是在我最想低调的时候,硬把我丢进聚光灯里。
个头最高的犬冈当场眼睛一亮,整个人像是被触发了剧情:“哇!大脑听起来超强的欸!”
我下意识想退半步,但背后是排球架,退不了。
“没有那回事。”我说,语气比预计更快。手指在掌心拧了一下,试图把“音驹大脑”四个字连带抹去。
芝山的声音从侧边传来:“您就是核心吧。”
和犬冈的兴奋不同,他只是平静地确认。语气没起伏,但我从他的眼神看出——他是经过计算后才下的结论。
我转头瞪了小黑一眼。他对上视线时,脸上已经挂着全套的“我很得意”表情,笑得太完整,显然早料到我会有这反应。
不出意外,气氛正往我最不想参与的方向走去。
这时,直井老师出声,轻拍手掌:“好了,介绍结束,集合领球衣。”
像是有人按了暂停,队伍自动解散,散向器材区。尴尬被稀释,我顺势抽身。
球衣被重新分配。除了小黑的‘1’,所有人都换了新编号。
我接过自己的那件。
“5”。
材质没变,号码印在胸前的位置。字体比旧版略粗一点。我看着它,没有特别反应。号码而已,只是识别码,不是评价。
但我总感觉小黑的视线从刚才就黏在这件衣服上。
“……干嘛。”我没看他,但问了。
他肩膀动了一下,像是刚被撞醒似的,语气飞快地接上:“没、没事。就是……感觉你这个号码挺显眼的。”
他咬字有点急。眼角那一闪而过的慌张不像他平常那种“故意演出来”的版本。
太短了,别人可能看不出。但我看得很清楚。
山本这时举着球衣凑了过来,笑得一脸轻松:“欸欸欸,研磨!你数字变小了欸——不过还是比我小一号啦哈哈哈!”
“嗯。”我低声应了一句。
我的注意力已经从他身上移开。
我只是在脑子里,把小黑刚才那段反应剪辑回放了一次。然后得出结论:
他刚刚,也在想这件事。
估计是认为这数字太大,我会介意,但我才不会。
球衣换完,大家开始比着贴布、互相开玩笑。
就在这时,猫又教练走进来。没提高音量,却一下就让整个空间安静下来。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说,“希望大家尽快进入状态。”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所有人。最后,他丢出一句话。
“下周,是跟‘那边’的第一次练习赛。”
没有人出声。
但空气确实不一样了。像是有人从侧边打开一扇通气口,整个空间忽然换了气。
没有人问“那边是谁”。
我们都听得懂。
–
直井老师开车带我们一路往宫城县宫城町驶去。出发时间很早,车内安静得像低温冷藏室,只剩冷气低频运转的声音在耳边绕。
我靠着窗,阳光斜照在侧脸,烘得发热。玻璃微震,贴着骨头传来嗡鸣。眼睛半阖,跟着车身晃动,打了个没精打采的哈欠。